第16頁 文 / 歐陽青
「不想讓人知道的事叫做秘密,我看就甭問了吧!」阿靚懶意十足的隨口回應,兀自理首自己的草藥間。
「可是,這事對我很重要,不問不行。」司徒虹吟輕輕的搖了搖頭。
「許公子不是個先知嗎?先知者,所謂能知天下事也,你那點小秘密說不定他早就瞭然於心,所以也就不用問了。」阿靚不感興趣,留在斷日山莊的唯一好處,就是時間多,她近來迷上藥理歧黃之術,左手捧著本草綱目,右手翻著伏苓、黃芍、熟地等藥材。
「說的也是,可是先知應不會窺探他人的秘密吧!」她怎麼沒想到這點,說不定許志杉早就看穿日尚行的真正身份。
「難說,誰知道他這個先知是真先知還是假先知,」阿靚涼涼的道:「小姐,你還記得咱們以前住的那個莊子,不也有個瘋老太婆自稱是先知。」
「喂!別對人家這麼不敬。」司徒虹吟橫了她一眼,「好歹她年紀也比我們長些。」
「年紀大就可以欺負人嗎?你還記不記得那個瘋老太婆整天找我們麻煩,說什麼我們佔卜是洩漏天機,將來必定折福減壽,一生孤苦,呸呸呸!」阿靚一提起這事就氣憤不已,「她胡說八道,我們現在可熬出頭了。」
「現在回想起來,那個婆婆說的也不無道理,為人趨吉避凶本就是洩漏天機,說不定將來真的有報應在我的身上。」
「可是,有預知能力又不是你的錯。」閻王注定三更死,誰敢留他到五更?能預知吉凶禍福,又不保證一世平安喜樂。「所以囉,先知者比占卜算命還不可靠,誰知道他們說的是真是假。」阿靚逕自下斷語,將瘋婆婆和許志杉歸為同類,誰教她對他們的印象都不好。
「先知和占卜並無不同,阿靚,有的時候,我的占卜也不是十然應驗,預知的夢更屬縹緲,這種感覺是很難向他人說的。」司徒虹吟歎息,坐方桌前雙手托腮。
「小姐,聽我的勸,既然莊主對你這麼好,最近齊州城也不再討論他是否為鬼魅的問題,你就別再追究了,我可不想看到你還未出閣,莊主就悔婚了。」阿靚苦口婆心的勸道。
司徒虹吟沮喪的趴在桌上,「有這麼明顯嗎?」
「當然啊!別說我跟著你這麼久,任誰都可以猜到你邀請許公子住下一定另有目的,萬一讓許公子猜出你想問的事,你該怎麼辦?又該如何向莊主解釋?」阿靚放下藥材,挪出一位空位擺茶具。
「你誤會了,我不是要問他的事,我想知道的是究竟要如何打開天眼!」她重重的拍打桌面,以昭示她的決心。
正在砌茶的阿靚差點彈跳起來,「開天眼?開誰的天眼?」
「當然是我的。」這裡還有別人嗎?司徒虹吟不禁懷疑好日子讓阿靚變笨了。
「開天眼做什麼?」阿靚挑盾問道,這事非同小可,萬一開天眼會產生後遺症怎麼辦?一個有預知能力的女子,再加上一個鬼相公,將來這個斷日山莊會變成什麼樣子啊?
「這就是我的事了,你別管。」她掛意的始終只有日尚行。扶養她長大的師父曾經說過,她的能力有限是因為天眼未開,如果她能設法打開自己的天眼,就能知道十年前斷魂崖邊究竟發生什麼事,讓日尚行得知事情真相,也讓當年的事真正的落幕。
那天是司徒虹吟第一次聽日尚行提起往事,他的語氣看似平淡,但她還是感覺到他心裡的遺憾與無奈。她很笨,什麼都不會,而預知能力是她唯一的長處,即使她將因此付出大大的代價,她也願意為他抹去心頭的憾恨。
「萬一許公子也不知道如何開啟天眼呢?」阿靚吐他的槽。
「這我當然也想過,天眼畢竟是神才擁有的力量,以我之力要挑戰神力,困難度或許相當高!不過,我願意一試。」還未試過,她說什麼都不會放棄的。
「既然是神的力量,許公子鐵定不知道!我看還是別問了吧!」阿靚沖了一壺好茶,芬芳四溢,乘機奉上一杯,讓始終不死心的司徒虹吟暫時歇歇口。
司徒虹吟小瞼滿是疑惑,「你好像很討厭許公子,他究竟什麼地方惹到你啦?」
被發現了,阿靚悶哼一聲,抬起下巴,「他沒什麼地方惹到我啊!我只是就事論事,何況我真的覺得他住在斷日山莊很可疑,小姐,你識人不比我多,還是小心一點比較好。」
「哦?他有什麼地方可疑?」說到底,還不是她自己邀人上門的。
「你想尋常人會挑斷日山莊寄宿嗎?又不是嫌命太長,城裡的人到處在傳莊主是鬼魅,許公子不怕嗎?」阿靚振振有辭道:「再說,先知者不是應該坐在家裡等人上門指點迷津嗎?哪有像他這樣四處奔波的。」
「聽你這麼一說!我倒想起有兩個人跟他的情況十分相似。」司徒虹吟煞有其事,凝著小臉道。
「是什麼人?」
「你和我,我們當初來到這裡也是如此,你瞧,我們刻意挑上斷日山莊,在傭奴逃之夭夭的時候,卻義無反顧的留下,還……」
阿靚沒好氣的打斷她的話,「你還愛上鬼莊主!」
司徒虹吟的倩臉通紅,芙蓉般的臉頰明白的寫著深深的愛戀,「不跟你說了,老拿那事取笑人家。」
「是你要拿這事來煩我的,還好意思說!」阿靚嘖嘖有聲的道:「反正你自己小心點,光看許公子那不懷好意、太過深沉的眼睛,我就覺得他的來意並不單純,如果是善類便罷,若真應了你的夢,別怪我事先沒提醒你喔!」
纖手捧起微燙的茶杯,司徒虹吟的心又被震了一下,敏銳的察覺到不安,她向來很信阿靚的話,因為她只有占卜與預知事情的能力,比不上阿靚的直覺與識人之能,如果許志杉真有目的,而且意圖加害日尚行的話,她一輩子也無法原諒自己。
因為,是她引他入門的。
※※※
三更時分,齊州城早已燈火隱滅,萬籟俱寂,更夫打著呵欠走進東大街,心想再過一條小巷就可以收工回家了。天寒地凍的,再過一旬就要過年,齊州城裡近來好熱鬧,出外的遊子大都趕回家團圓,此時,早就躺在自己家裡溫暖而熟悉的被窩裡。
更夫搓著雙手,帶著濃濃的困意走著,心早已飛奔到甜蜜的家裡,想著溫暖的炕火了。
條地,更夫的眼前一花,眨眨眼,啥影子都沒有,可是剛剛的錯覺如此明顯,他真的好像看到一個黑影子在面前急速晃過。
提高手中的燈籠,四下仔細照照,還是連個鬼影子都沒有更夫不禁變了臉色,「不會是遇到鬼了吧?」
更夫腳下的步伐不由自主的加快許多。
阿彌陀佛,觀世音菩薩,玉皇大帝,釋迦佛祖,諸天神佛趕快來幫幫忙,他只是個可憐的升斗小民,家有高堂妻兒,一個月也不過拿幾兩銀子,偶爾做做小好小惡的事,是好兄弟的千萬別來找他啊!
更夫愈想愈怕,平常走慣的路,今晚顯得特別的長,他不禁想著其它事分散心神,免得自己嚇死自己。
對了,城裡最氣派,落成甫滿一個月的斷日山莊又傳出喜訊,聽說那個年輕主人要在年後迎娶新娘,這可真是天大的喜事。
可是,據說那莊主是鬼魅,每天都會吃掉一個奴僕,所以莊裡的下人很可憐,幾乎都是被買進去的。他奶奶的,這麼可怕的主人誰敢服侍啊!
去,想點有趣的,鬼這個字已經夠嚇人的,還自個兒想個沒完。
更夫在敲自己腦袋時!突然聽到一聲慘叫劃破黑夜,淒厲得令人戰慄。
娘啊!更夫被嚇了好大一跳,一轉過身,雙腳不斷發顫,條地,眼前又是一個黑影過去,他嚇得軟倒在地,「鬼……真是鬼!」
去還是不去?最後,責任與人性的光明面戰勝他的怯懦。他握緊燈籠,右手抓牢打更的棒子,往發出叫聲的毛子走去。
那是棟平房,大門敞開,一片漆黑之中,更夫念著佛號,一步步的挪移。
「有人在……嗎?有……人在……嗎?」
牙關相碰得咯咯聲,更夫自己都聽得一清二楚。
這房子靜悄悄的,更夫推開廳門,走了進去,提高燈籠一看,還好,什麼也沒有。這是一間三房的格局,一目瞭然,更夫的膽子也因為沒見到什麼而大了些,遂往右手邊的主臥房走去。
才剛踏過門檻,更踩到一攤水,濕答答的令更夫皺起眉頭,燈籠往地下一照,哇……更夫霎時魂飛魄散,咚的一聲跌坐在門邊,嚇得爬不起來。
是血,一大攤的血,更夫鼓起勇氣將燈籠往前一擺,天啊!一具屍體倒掛在他面前,死不瞑目的與他對看,甚至那簡直不能稱為屍體,因為那宛如被刀割成數塊,支離破碎的散在客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