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頁 文 / 歐陽青
那人猛然見到當今皇上最寵的大臣——御前侍衛帶刀統領明驥貝勒爺出現,酒也醒了一大半,忙躬身行禮:「參見明驥貝勒爺。小的不知您大駕在此,多有冒犯,請您原諒。」
明驥皺了皺眉,上下打量著那人:「我好像沒見過你吧!」
「是是,小的只是康親王府裡的金總管罷了,官卑職小,貝勒爺怎會認得奴才。」他嚇得直打哆嗦,話都說得結結巴巴的,早已失去了剛才的威風。
明驥揮了揮手,頗感厭惡地想到康親王府怎麼儘是些貪花好色之徒,前些日子一個褚親王才鬧過事,現在連個小總管也是這樣。
「沒事了,你下去吧!」
「喳。」金總管滿面惶恐地退了出去。
明驥轉過身來,溫和的笑容頓時擷取了無歡的心。
「姑娘受驚了。」他躬身抱拳行禮。
她連忙回禮:「多謝公子相救。」一早在聽到「明驥」兩字時,她已經目眩神搖,淚盈於眶了,如今看到他俊逸瀟灑地站在面前,她真有不知今夕是何夕的感歎!只可惜他是她意欲除去的貝勒爺啊!她有些心痛地注視著他。
他倆無言的凝視彷彿有了一世紀那麼久的時間,才被心急的明珠打破了:「哥,哥,該回去了。」
明驥回過神來,眼神悠遠而綿長,語氣中帶有承諾:「姑娘,在下告辭了。改天我會再來拜訪姑娘的。」
無歡潤了潤唇,強抑內心波濤洶湧起伏不定的情感:「公子往後還是別再踏進這是非之地吧!」
「可是,我已經踏進來了。」明驥意味深長地瞅著她,內心竟為她逐漸變冷的眼眸感到神傷。
「那就快抽身離開吧!」無歡咬咬唇,對他作出最後的警告,這是她惟一能做的了。
明驥點了點頭,他誤會她的意思了:「總有一天,我要把你也帶出去。」他轉身帶著明珠她們離開了。
而無歡只是站在那高台上一動也不動,淒楚地望著他們離去,內心在哀泣著,你還是和以前一樣,以為自己可以救回天下人,可是,不可能的,只要你是滿人,就永遠也救不了我。
第三章
紗窗外飄起了片片雪花,長夜的寂靜難捱,使得無歡披衣起身,倚在窗前孤單地望向這片由風雪組合成的銀色世界,就如同自己內心空寂的世界被明驥闖進所引起的軒然大波一般,如此懾人心肺。她原以為這輩子不會再對任何人掉下眼淚了,可是今晚遇見明驥的那一剎那,她竟軟弱得幾乎要飛奔進他的胸膛,放心地把自己交給了他。這是絕對不可以的,她怎能拋下民族仇恨、血海深仇而盲目地愛上他呢?無歡咬著下唇,狠狠地提醒自己,別再感情用事了。
那神秘的蒙面人靜悄悄地站在她身後,觀察了她許久。無歡眉頭深鎖、眼帶輕愁都逃不過她的逼視。她長歎了一口氣:「無歡,你心軟了是嗎!要成大事就絕對不可以心軟!你明白嗎?」
兩抹紅暈在無歡的臉上綻放開來,她轉過身來怯怯地喊了一聲:「師父。」
「要知道,感情一事是最不可靠的。你不需要它的時候它不請自來,當你全心全意投入的時候,它往往就背叛了你。更何況,你和明驥那小子是永遠不可能的,你死了這條心吧!」她在桌上找到了半截蠟燭,燃亮了火,點著了它,使得房間內亮如白晝。
無歡眨了眨眼,彷彿不太適應屋裡大放光明,她閃爍其辭地掩飾內心起伏的思緒:「師父,徒兒沒在想別的事,只是『流星趕月』那招使得還不是很順手,我在牢記招式而已。」
「是嗎?距離正月十五不到一個禮拜了,你的『冷月七星劍』練得怎樣了?使來讓我瞧瞧。」她取下掛在牆上那口長劍,拋給了無歡,命她把這路劍法從頭至尾演練一番。
無歡接過劍來,脫下劍鞘,劍身便透出一股寒芒,清清冷冷的使人不寒而慄。她拉開招式,長劍閃動,劍氣縱橫,這路「冷月七星劍」是她從小就練得很熟的劍法,招招攻勢凌厲,直取人要害。一招招絕技「星光滿天」、「星雨縱橫」、「銀河飛瀑」自劍尖湧出,虛虛實實的劍法越使越快,漸漸地連她的身影也被包裹在這劍光之中,融成一體了。
等她使完這路劍法,已是嬌喘連連,香汗淋漓了,那蒙面人點頭贊說:「很好,你很有武學根基,比我想像中進步快得多。滿清皇帝每年正月十五都會到北京天壇祭天,祈禱風調雨順,國泰民安。那天雖然會在天壇附近布下層層侍衛,但至少在皇帝宣讀祭文的時候,是誰也不可輕舉妄動的。我們可以把握這個機會,行刺皇上。」
無歡見師父聲音宏亮,按捺不住的一絲興奮快意顯露無遺,心中不禁疑惑,難道師父也那麼恨韃子皇帝?可是這麼多年來也沒聽她痛罵過韃子皇帝,反而在提到他時還特別恭敬。這究竟是什麼原因呢?
§§§
這幾天裡,宮裡為了舉辦祭天儀式,忙得人仰馬翻,從採辦供果到人員訓練及四周的武力佈署,都讓明驥忙進忙出奔波了好一陣子,這繁忙的公務也沖淡了他對「紅袖招」那位姑娘的思慕之情。有好幾次他匆匆路過那大紅門前,都無暇進門,心中著實懊惱了好一陣子,只能望門興歎了。
「咻」的一箭正射中天上飛過的大雁,順治開心得笑了起來:「哇!真射中了,朕還以為一定射不中了。明驥,你看朕的箭法是不是進步了很多?」
明驥這才回過神來,專心在眼前射獵的活動上:「哦!是是,皇上的箭法果然高明,連獵鷹都給您射下來了,真了不起。」
順治狐疑地望望魂不守舍的他:「你是不是最近太累了?要不要朕替你傳太醫來看看?」
「皇上放心,微臣不累的。」明驥疑惑地望著順治,不知他為何有此一問。
「你看看那兒,剛射下的是一頭大雁,不是你說的獵鷹!你不是沒睡飽看花了眼,就是心不在焉,沒把心帶在身上。」
明驥心中一驚,連忙翻身下馬,跪在地上:「臣該死,冒犯了皇上的雅興,請皇上降罪。」
「朕又沒怪你,起來吧,別動不動就跪在地上的!朕不是早跟你說過了嗎,只有咱們兩個人的時候,你是朕的堂兄,朕只是你的小堂弟嗎?」順治也跟著躍下了馬,親手扶起了他。
「話雖如此,但禮不可廢,皇上您始終是坐擁江山、統御百萬雄兵的皇上啊!」
順治似笑非笑地瞅著他:「你越來越像你阿瑪了,滿口君臣禮儀、仁義道德的,令人討厭。」
明驥自己也笑了:「好啊,下次我有事求您的時候,您可千萬要記得我是您堂兄唷。」
「沒問題。這場獵牧已經結束了。朕打了一隻雁,你卻空手而回,是你輸了。」順治興致勃勃還想再跑幾圈,「咱們重頭比過,往東邊去看看,你說怎樣?」
「只有捨命陪皇上羅。」
§§§
北京天壇處數百名侍衛弓上弦、手握刀嚴密戒備著,每個巡邏的武官都小心翼翼地來回走動,明驥也身穿官服夾在這文武百官之中隨順治祭天。
不—會兒,司儀宣佈焚香禱告,祈求國泰民安。順治步上了天壇台階,高舉著香支正要往香爐插下的時候,忽然從天壇屋頂上躍下了一位身著黑衣、蒙去頭臉的女子,手中長劍直指順治而來。順治大吃一驚;急往右邊一閃,只是那女子來得好快,眼看就要刺中順治身體了。
明驥忙挺身拔劍架了上去,兩把長劍碰出了火花,順治也逃了過去。幾名侍衛上前相迎把他團團護住了,可是更多的官兵是包圍著相鬥的那兩人。那女子見一劍不中,又是明驥插手,心中一軟,劍招也遞不出去了,只是勉強地支撐著,想找機會逃出去。
明驥的武功自小是跟著隨身侍衛卓爾莽學的,招式未必精巧,但使劍卻使得沉穩,劍光道道,虎虎生威。他見這女子輕巧靈動、劍氣逼人的打法,心中也是駭異,好在他內力雄厚,那女子也佔不了上風。周圍的侍衛搶著上前緝兇邀功,但兩人鬥得凶狠,其它人插不進手,只在一旁搖頭吶喊,壯壯聲勢罷了。
那蒙面女子正是無歡改裝前來刺殺順治的,她本想一擊就中,就算是無法逃出重圍,立刻橫劍自刎也不要緊,但如今讓順治逃了出去,卻是魂縈夢牽的明驥迎了上來,內心實在矛盾,許多凌厲的招數也使不出來。見他步步相逼,她已經快沒有退路了。
正心煩意亂的時候,右腿竟被身旁侍衛一柄飛刀偷襲,她腳步一個不穩,跟著就退往樓梯去了。她臨危不亂,長劍跟著上撩,使出的正是「冷月七星劍」的精要——「流星趕月」。但她還是太過大意了,明驥早已算準了她的退路,他不避反迎,長劍偏往她頭上擊去,無歡沒有辦法避開,只好舉著長劍擋了一擋。但她終究吃虧在力小,手中的劍被他彈了開去,右手臂上也被劃開了一道長長的傷口,衣袖裂了開來,露出了一截雪白晶瑩、光滑柔細的手臂,手腕上戴的一串珍珠手鏈也散落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