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頁 文 / 歐陽青
練湘婷依著地址與地圖,一個人找上這棟位在南部山間的兩層樓別墅,這裡佔地極廣,但別墅的外觀卻是平實的灰白色,不起眼,甚至還有些老舊,或許已經有好多年的歷史,看起來像是沈刑天匆忙買下而未加整理的舊房子。
她皺皺眉頭,小心避開路旁的石塊,找到外牆鐵門,正想按鈴時,心中卻突然畏縮起來,萬一他不想見到她怎麼辦?
可是既已來到這裡,不進去似乎有點可惜,她又再次舉起手。門卻開了,她的心頭一陣急速跳動,卻在見到一位老婆婆好奇的眼光時,羞紅了臉,「呃,有一位沈……沈刑天是不是住在這裡?」
「沈先生哪,」老婆婆上下打量她好幾眼,才說:「他是住在這裡沒錯,現在他正在院子裡吹風呢!你幫我跟他說房子我已經打掃好了,晚飯放在他桌上,我要回去了。」
她就這麼放她進門,連問都不問就要走,練湘婷叫住這位婆婆,「呃,你不住在這裡照顧他嗎?」
「我只是來幫他打掃和煮飯的,住在這裡幹嘛,沈先生雖然給的錢多,但成天跟個死人一樣冷冰冰的不開口,我要不是看他出手大方,才不來這裡打掃呢!真是腦殼壞掉了。」這婆婆邊叨念地離去,臉上還一副不敢領教的模樣。
練湘婷嘟著嘴瞪視著她,嘀咕道:「說人家大方還在背後批評人家,當心我要他開除你。」跺了跺腳,才走進這扇鐵門。
門內是另外一片天地,一棟兩層樓的別墅不到三十步遠,但她繞過房子,直接走向開滿野菊和薔薇的花園,眼中貪戀這美景,心中有些明白他為何會買下這既偏僻又陳舊的房子了。
在花圃旁,擺著一張籐椅,椅上坐著她未曾忘懷的男人,半年不見,他顯得有些憔悴,有些落寞,冷酷卻又俊美彷彿謫仙的臉龐仍然如此懾人,只不過那雙漆黑的眼有些迷濛,不再犀利,而他高瘦的身子躺進籐椅,看來是如此單薄且令人心疼。
她—步步靠近,腳步很輕,但他還是發覺了,不安地動了一下雙手,疑惑地道:「是陳嫂嗎?我待會兒會進房去,你先走吧!」
半年沒聽到他的聲音了,乍聽到低沉如昔——醇厚如舊的男性嗓音,她突然有了想哭的衝動,他真的看不見她了嗎?她都已經來到這麼近了,而他真的看不到了嗎?
聽到他半盲的消息,她的確震驚而心疼,但絕比不上親眼見到的時候,她內心掀起的波濤洶湧,這時她才明白,她真的真的愛慘這個男人了。
沈刑天久久沒聽到陳嫂前回音,漸漸疑惑起來,
從他這裡只看到一個模糊的人影,是男是女根本分不出來,雖然早巳明白這輩子只能靠摸索度日,再也無法恢復兩眼的視力,但這種不安全感還是令他驚恐,他連保護自己的能力都喪失了。
下意識地握緊雙手,掌中那張照片因而彎曲起來,引起練湘婷的注意,她才看了一眼,便兩眼婆娑,不爭氣的流下許多晶瑩的淚珠。
照片上的人是她,是那張她倚在渡船邊,笑得既溫柔又自信的照片,沒想到他竟然當成寶似的收藏,而且一直保存至今。
「是誰?」沈刑天不安地瞪視著逐漸走近的人兒,已經死絕的內心又悄悄燃起一陣狂野的火焰,可能是她嗎?他極力想看清,但沒用的雙眼就是沒辦法凝聚焦點,令他懊惱又沮喪,從沒有一刻像現在令他這麼恨自己的雙眼。她搖著頭一句話也說不出口,怕每個字對他們來說都是難以承受的感傷,來到他面前,悄悄蹲下身,略顯冰涼的溫柔小手取走他雙掌中的照片,他起先有些抗拒,但她的手將他的僵硬雙掌一一扳開,然後無比溫柔地撫著。
他大受震動,迷濛難以清晰視物的雙眸無端泛起一層水霧,令他更看不清眼前的人兒了,有可能是她嗎?多少個夜晚他曾夢見過這一刻,既想要她,又不想讓她見到自己的樣子,矛盾呵,原來他沈刑天也不過是個軟弱的男人,沒有了她,連生命都失去意義。
他感覺到她把他的雙手貼在她被淚水浸濕的小臉上,他的手指本能地一一撫過她的眉眼唇鼻,然後不聽使喚地眷戀她光滑的臉,久久不肯移開。
她偎進他的懷抱,擁著他微微顫抖的身子,「你認不出來了嗎?我在你心中已經變得不重要了嗎?」
他難忍悸動地俯低了頭,吻住她的雙唇,也封住了她令他心碎的低語,在經過這麼多的波折,他們的感情迅速燃燒,連話語都顯得多餘而累贅,他們之間,已經沒有任何人、任何事可以分開了,緊擁在一起的兩人心中,再清楚也不過了。
不知道怎麼開始,也分不清是誰主動,他們緊緊偎在一起的身子越貼越緊,呼吸也更形沉重起來,沈刑天突然驚醒,摸到她柔膩光滑的雙肩,褪去的上衣還握在他手上,咬咬牙,他抽開身子,「不能在這裡。」
昏沉的練湘婷嫣然一笑,「好,不在這裡,那我們進屋去吧!」她拉起他,緊緊地摟扶著他,然後走進屋裡。
拿她沒轍,但他的心情真是他媽的好極了,活了三十幾個年頭,第一次有大笑的衝動,「你這個小女巫,就是有辦法想出新點子,不是嗎?」而他真的笑了。
山間的風吹過窗邊的白色窗簾,而他的手仍緊緊地摟著她未著寸縷的身子,心疼地撫著她汗濕的額頭與前胸,聽著她仍顯急促的呼吸聲。
「還好吧?」
低沉性感的嗓音在她耳邊響起,令她雙頰又是一片火紅,現在她就很慶幸他半盲了,「還好啦,哪有人問這個問題的,睡覺啦!」
不用猜也知道她害羞了,多年不曾有過輕鬆打趣的念頭如今有了,「唉,你是初經人事,我當然要問問你的感覺,像我以前好過的女人,從來沒有一個這麼生嫩的,她們可是對我相當滿意喔。」
她火大地坐起身來,既然他什麼都看不見,她也沒什麼好害羞的,「你……還有臉說……告訴你,我最恨有外遇的男人,你最好認命點,有了我就別想要別的女人。」
他的嘴角愉悅地上揚,享受模模糊糊的視覺,再加上雙手的觸感,他可把面前的春光、瞧得八、九成,「我有說過要去找別的女人嗎?我現在可是個身有殘疾的男人,你以為還有別的女人跟你一樣傻氣嗎?」
她哈了一聲,雙手撫上他英俊的臉,「你啊,光是這張英俊得教人愛不釋手的臉,就夠讓女人心花怒放,更別提你這一等一的好身材,別說雙眼只是視力不佳,就算真的全瞎了,還是有一大堆女人等著服侍你。」
他乘機翻身將她鎖在身下,眉對眉,眼對眼,這樣他就能「看」到她了:「湘婷,你真傻,我當初讓你走了,你為何又來了呢?你可知道你這次回來,我再也不會,再也不能放你走了。」
「我知道啊!」邊輕吐舌尖挑逗他。
「那你不怕嗎?不怕這輩子和我這樣的人鎖在一起?」眉尖眼角儘是擔憂的神情,玩笑過後,才是真性情的流露,如果沒有害怕,他也不用遠避人群了,他怕他的存在終將帶給她麻煩與不幸,如果不是對她用情至深,他也不用這樣折磨自己了。
練湘婷溫柔地笑了,緊緊擁著他的身軀,軟軟的重複她的誓言,「我說過,有你在的地方,就是我在的地方,哪怕你要下地獄,我也陪你一起去,是你忽視我的決心與諾言,你必須學會聽我說話。」
他感動極了,連內心早已結痂的傷口都已逐漸癒合了,被她的小手縫合的。
看他一臉的感動,她不禁笑開了臉,不怎麼淑女地打了一個呵欠,吻上他堅毅的嘴唇,「何況,你就算躲到這荒郊野外來,還是有招蜂引蝶的本事,我對你可不怎麼放心呢!當然是把你列為終生管轄的對象才能放得了心。」
她說著說著,就迷迷糊糊的閉上雙眼睡去了,折騰了一整天,先是找上這裡,然後又纏綿了大半天,雖然這一切全是她心甘情願的,但找到他後緊繃的情緒放鬆下來,如今又是偎在他的懷裡,令她再也不想故作堅強,而且有許多話,他們可以慢慢地說,即使說上一輩子也可以。
他愛憐地擁著她,體貼地抓起絲被蓋在兩人的身上,他將她的疲倦看在眼底,也鏤刻在心上,但他什麼也沒有說,只心疼地吻著她,他知道這輩子他再也放不開這個小女人了,這個傻氣又執著、卻能帶給他一輩子幸福的小女人。
夜,如此溫柔,令他感激的閉上欲淚的雙眼,老天對他還算是公平的,在他充滿苦難的人生中,補償似的給他這樣一位可愛的人兒,他無憾了。
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