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歐斯卡(董妮)
不過得等他先洗把臉再說。老天爺!他被她整翻了。
走過去打開浴室的門。
「等一下——」莫愁兒急喊,想在他踏進浴室前警告他,浴室已被她改造過了,請不要太訝異。
可惜旭日理都不理她一下。他要是再聽信神經病的言語,他就是白癡。逕自走進浴室。
時間安靜了三秒鐘。莫愁兒摀住耳朵、閉上眼睛,不忍瞧見救命恩人的慘狀,然後……
一連串的淒厲嚎叫從浴室不停地衝出來,音量之尖聳直欲轟垮整棟大樓。
慕容旭日——那個有「福」之人,正在親身品嚐「驚心動魄」、「肝膽俱裂」的滋味。
第二章
他很生氣。
莫愁兒從他抽動的嘴角、青筋暴起的拳頭、微顫的肩膀、鐵青的臉色,仔細觀察出他的怒火威力已逼近一○○度的沸騰點,下一秒鐘,他也許會從鼻子中噴出兩道火焰,將她燒成灰燼。
輕悄地後退一大步,盡可能地遠離暴風圈,不是她膽小,而是任何一個意圖探測火山溫度的人都是笨蛋,而她——一個智商高達三百的天才科學家,當然不可能去做這等蠢事。
「你……還在生氣嗎?」五分鐘後,她有些畏怯地問。
這不是廢話嘛!旭日這輩子沒受過這麼大的刺激,他現在還能站在這裡跟她大眼瞪小眼,沒有吐血而亡,只能說是老天厚待他了。
「你說,你來自未來?」如果兩年前他的夢中情人可以是女兒身、男人靈魂,沒理由時空穿梭不成立。只是……
老天!你未免太折騰我了,兩年前那場顛鸞倒鳳的刺激還不夠,兩年後,你再度恩賜我如此嚴苛的考驗。
「我說過了,但你不相信。」她無辜地聳肩。
「我的浴室是怎麼一回事?」硬磨出齒縫的聲音還有絲顫抖。天可憐見!他嚇得有夠淒慘。
「浴室空間太小、衛浴設備落後,我只是稍微把它改造一下,洗起澡來會比較舒服。」
「那間浴室足足有六坪半,還小?」他按著額頭,拚命揉捏太陽穴。不知道一瓶阿斯匹靈夠不夠止這個痛?「而且我連按摩浴缸都裝進去,哪裡落後?」
「才六坪半,連游個泳都不夠。」她撇撇嘴。「還有那個按摩浴缸居然要自己動手調速度、水溫,麻煩死了,我幫你改裝的,只要你說句話,微電腦主動滿足你的需要,如此方便,有什麼不好?」.
「哪裡好?」他激烈地喘了好幾口氣,緊緊閉上眼睛,浴室裡那一幕是他這輩子最大的夢魔。
也許終此一生,他都忘不了,今天!他走進浴室,頭一秒鐘發現往常的雪白瓷磚變成大片熱帶叢林,樹籐和莽蛇交插著從天花板上垂下來,有一隻果狸、兩隻狒狒和一頭獅子在分享他的按摩浴缸:
第二秒,他被一隻羚羊撞得飛起來,然後一隻翼龍飛上來接住他,把他丟到一頭暴龍面前。
第三秒,他開始尖叫,並且拚命地逃跑,而同一時刻,他悲慘地察覺,原本只有六坪半大的浴室竟然擴充到無邊無際,任憑他怎麼跑都逃不出這個荒誕、恐怖的夢魘,最後,他惟一能做的只有尖叫,不停不停地尖叫,直到她良心發現將他引出來。
「哪裡不好?」她鼓起兩顆原本就靈氣勃發的大眼珠子怒瞪著他。「我把你那鴿子籠似的小浴室改裝成又大又好玩的遊樂場,你不感激我,居然跟我大小聲。你知道全宇宙有多少人千拜託、萬渴求我幫他們設計一些生活小玩意兒,我都拒絕了,我現在不要錢,免費幫你服務,你還有什麼不滿?」
「問題是,這裡是二十世紀、不是二十五世紀。而我,最不需要的就是有人干擾我的生活。」
「迂腐。誰不想生活過得更好?這叫進步,不是干擾。」
「每一個世代有每一個世代的沿革,自有其傳承的使命,一味的進步並不是絕對的好。你憑什麼因為一己之需而改變歷史?如果你過不慣二十世紀的落後生活,煩請自便,相信你可以來.自然也回得去。」
莫愁兒突然靜了下來,大大的眼睛裡蒙上一層水霧,一抹裒傷若有似無地在底層浮現。
「你說對了,我再也回不去了。」
「你……」旭日不自在的手指在褲子旁的口袋邊摩擦著。收起伶牙俐齒的她,看起來好嬌小、好脆弱,渾似只易碎的瓷娃娃。「你……這麼厲害……哪……哪可能回不去?」他乾澀地說道,手指向浴室。才幾個小時,她就能搞出這麼一大攤「惡夢」,可見她的本領非凡,應該沒有回不去的道理。
「如果我是一名逃犯,跑出來了,自然也就回不去了。」她笑得無奈,卻也憤慨,那個罪名,她永遠不會接受的。
「你……你真是個罪犯?」在她的怒眼橫瞪下,他識相地改口——「呃……逃犯?」
「我沒有罪。」她扳起面孔,一臉嚴肅。「我不承認那項指控,雖然我確實逃了。」
「你到底做了什麼事?」也許認識的時間不長,但旭日直覺這女孩不可能犯下什麼濤天大罪。
她或者稱不上溫柔嫻雅、知書達禮,但她的個性還留有幾分天真、單純,觀察她的言行舉止,直爽且愛憎分明,一點都沒有犯罪者常帶有的暴戾之氣,這樣的女孩會是罪大惡極的嗎?
「我造了一個人。」她的嘴角緩緩彎起一道優美的弧度,笑容裡竟滿是母性光輝。「用我的卵子和異星生物合併,史上最成功的『人造人』——白告。」
「你說你造了什麼……一個人,活生生的人類?」他微瞇起眼,週身隱隱迸發出一團怒火。
「對啊!你在生氣嗎?」
「你怎麼能夠隨便造人?人類是可以讓你像豬狗牛羊一樣隨便造來玩的嗎?『人造人』那就跟你生了一個孩子相同,有責任的。」
「你以為我不知道嗎?」她也發火了。大家都認為她造人是在玩,的確,有一小部分是因為她寂寞,想要人陪,才致力於研究「人造人」。
然而更大部分的原因是她要一個孩子,來自於她,承襲她的血緣,可是她卻只能身不由己地任研究院安排,遠離正常家庭,保存她的天才腦子,換過一個又一個肉體容器,處在那種情況下,她能怎麼辦?
她創造了白告,而他是她這輩子惟一的兒子,她教他知識、做人處事,他們相依為命、彼此共生,而當地球警備隊尋來,不由分說將他們強迫分開時,他們拆散的是一對母子,而不是科學家與她的實驗品。
「白告是我的兒子,我愛他甚於這世間的一切,他是我一手撫養長大的,你怎能說我沒盡過為人母的責任?」
「你們……」他不瞭解這種情況,然而她的淚卻燙痛了他的心。「但『人造人』畢竟是違法的。」
「那我問你,一個執意做單親媽媽的未婚少女,她到精子銀行去取得某人的精子,然後生下孩子。這樣她做的事違法多少?」在二十五世紀,這種事是列法實行的,只要有興趣,任何人都可以這麼做,然而他們卻容不下她和白告,原因何在?
「這……」旭日知道這其間有很大的差別,可是她的說法卻讓他啞口無言,這兩件事情在本質上並沒有太大的區分,儘管在道德上,他強烈地認為兩樣都不行,但他卻不能以此責怪於她。
「讓我告訴你吧!她們之所以合法,是因為她們生下的是人類的孩子,而我創造的是一個地球人與外星人的混血兒。白告擁有我的絕頂聰明,同時具備了他父親那一族人的超能力,他的肌肉強度、運動能力、恢復功能是一般人類的五倍,而且他可以自由來往於亞空間,等於他不需要任何機械就能夠任意穿梭時空。他們懼怕他的能力,而這就是我違法的原因,你明白嗎?」這個答案是她在被關了近四百年後才領悟出來的。
而最令她無法接受的是,當全宇宙都贊成外族通婚的同時,把她送去接受最新教育的地球母星卻是惟一排斥此項政策的星球,他們崇尚外來的文化,拚命想要跟上別人的進步,而骨子裡又死硬不肯改變,自存優越感地認為地球人才是全宇宙最好的,排斥外族人,甚至混血兒。
這到底是怎麼一種矛盾的情形?她不明白,只是氣得眼淚都掉下來了。
他無可奈何地苦笑,這種事情歷史上斑斑若揭,「魔女獵殺」不就是個最好的例子?而她一個天才科學家居、然會犯下如此可笑的「罪惡」,是因為天才與現實的脫節嗎?搞得她天真若此,他同情她的單「蠢」。
「我明白,而這一點都不奇怪。你不是第一個,也不是最後一個遇到這種事的人,難道你一輩子只讀科學,連半點歷史都不看?」
「你這個差勁的傢伙……」她唾棄他的冷漠,然而——天知道,她受夠那些無謂的指責與憐憫了。他特別的反應無疑地給了她一個宣洩管道,她先狠狠踢他一腳,看到他皺眉歪嘴地抱著腳亂跳,忍不住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