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石新娘

第10頁 文 / 歐倩兮

    王同夥出氣的!害死了我爹,你也有一份!」竇梅童撫劍跳了起來。

    可孤慌忙擺手,「姑娘,姑娘,技入秦王府,我也是無心的,」他將自己在街頭被尉遲敬德收攬而去的經過,簡快說了一遍,又慼慼然有感而言,「說真的,為奪權力做殊死戰的,也屬少數在上位的幾人,底下對峙的人馬,不過是各有追隨,各有擁護,沾上一點利害關係罷了,哪有什麼深仇大恨,得拚個你死我活的呢?」

    但是梅童在喪文之痛的當兒,哪聽得進他的這番申論,抖索著身子,拿劍指著他,厲聲問:「你說,你說你們究竟是怎麼害死了我爹?」

    可孤躲開了一些,重重一歎,耳裡彷彿又聽見那聲淒厲的叫喊……「竇謙救我!」

    那是昨日太子瀕死前的疾呼,兵荒馬亂巾,只見太子身邊唯一的從人,竇賺,奮力想救駕,奈何形勢比人強,他手無寸纖,終於拚不過雨一般射來的亂箭,倒了下來……在那時刻,可孤早冒出一身冷汗。竇謙?這名字在耳邊打響著,驚得他崔然失色。竇謙不就是厲將軍的親家?可孤這趟到長安,便為了要接引這位寶大人的女兒到西域,因何竇大人會跟了太子入宮,在這裡遭到圍殺……聽到這裡,梅童淚流滿面,喊著,「沒一點天理,沒一點天理!」她把劍高高舉起來,可孤忙不迭閃開,以為她又要找他拚命,哪知她把寶貝劍兒往地上一插,然後坐下來哭。

    唉,她那樣子可一點女俠的風儀都沒了,像個小女孩似的,一張本來就生得不盡人意的臉,哭成皺巴巴一團之後,就更不盡人意了。可憐,真可憐……一股對這姑娘的同情和憐意,氾濫在可孤胸中,他慢慢靠過去,伸手輕拍她顫抖的肩,柔聲道:「竇姑娘,你爹真的非常非常英勇,在玄武門,他一個人對付十個人,一點都不畏退,總是盡了忠,雖死猶榮,你該以他為傲的,別再傷心了才是。」

    他本不是擅言辭的人,但出於肺臟,誠心說出來的話,卻是十分的動人。

    或因為如此,梅童一回頭,撞入可孤懷裡,揪著他的衣襟哭得更盡情,眼淚全潑灑在他衣上。可孤慢慢,慢慢舉了手,將她擁住了。雖說只為安慰她,然而懷裡給這少女偶著,可孤卻別有一種溫柔細細的情緒……嗚咽許久,梅童漸收了淚,忽抬頭看他,嗓子有點啞,說:「你身上……好臭!」

    「我身上……」她抱著他哭半天,回頭又嫌他臭,這教他說什麼好?可孤很無奈,還是要講點原因,「這兩天長安趕進趕出的,在玄武門又亂了一場,一直都……」他挪了挪被抱怨的身軀,不甚自在的支吾,「都還沒洗澡……」

    梅童臉上冒出躁意來,惱聲道:「呸!你沒洗澡關我什麼事,告訴我這做什麼?你這人就這麼囉唆嗎?打一開頭就婆婆媽媽講許多廢話!」

    可孤被罵得訕訕地,「我,我只是想安慰你……」

    梅童心頭跳了跳,驀然感受到自己就在他的臂彎,偎得他緊緊的,他一股男子暖熱的氣味包籠著她……一陣羞怯,卻又記起此人和殺死地爹的那夥人是同一國的,由羞轉成怒,用力把他推開,恨道:「誰要你安慰?你這殺人兇手,在這裡貓哭耗子假慈悲!

    我不必你同情!」

    「姑娘別這麼說!」可孤急道,她還是這樣生他的氣,使他深感枉屈,絕不願被她誤會,被歸人「殺人兇手」的範圍裡。「其實關節上,我也試過要救令尊,只可惜,令尊受傷太重……」

    急亂裡,他把傷者拖到宮牆下,倉皇表明身份,那竇謙兄回過一口氣,竭力交代,「快:護送我女兒出京師!」頂上一塊玉珮拽下來,交給了他……眼睜睜見竇大人嚥了氣,救他不得,可孤有說不出來的情急懊喪,又愛他臨死所托,一時間,簡直是急如星火,恨不得插翅舶出玄武門,先搶到竇家去。

    當尉遲敬德拎了太子、元吉的人頭登上城牆,已在宮門外鬧扯來的東宮兵將一見,都扔了武器作烏獸散,可孤乃趁亂設法出了宮門……待他快馬趕到寅府,見竇府一片亂象,還以為自己來遲一步……突地,一隻手討到了可孤的鼻端,梅童嘶著聲質問:「我爹的玉珮呢?」

    他愣了愣,馬上一睜眼。玉珮!他好生糊塗,竟忘了寶謙的遺物!當下忙著搜自己的身,搜出一塊羊脂白玉來,穿玉的寶藍絲繩已斷了,但是待他把那玉珮小心安然奉到梅童的手裡,心中著實鬆了一口氣。

    「這是你爹爹臨終交託之物,所幸沒弄丟了。」他口氣很欣慰,自認對竇小姐有了小小一點貢獻。

    哪知梅童對著那玉珮流眼淚,卻衝著他罵:「我爹的東西為什麼不早一點交給我,到底安什麼心?」

    看來,對他的感激還是有限。

    可孤覺得自己很倒楣,好像他做什麼都不對。沒什麼意思的,去打理被哭濕的衫子,衫上幾道刀痕,是給兩女夾攻時劃上的。他攬起眉頭,一件疑案未明,他問:「那逃去了的姑娘,到底和你結下什麼仇?」

    「她殺了我奶娘!」梅童把玉珮往懷裡收好,一下拾回地上的劍,緊緊抓著,又是一股悲憤之狀。「昨日送多入朝之後,我在院子練劍,這賊女領了幾名大漢,侵人我家,我聽見奶娘呼救,趕回屋裹一著奶娘……奶娘便已死在賊人刀下!」

    那賊女企圖偷襲她沒有成功,反給拂中穴道,當時門外蹄聲疾至,來的正是魏可孤,一夥人起了忌憚,紛紛逃避,就那賊女慢了一步……「你當時在大樑上,為什麼不下來和我說清楚?」

    「一時間,我哪曉得你什麼來頭?」梅童怒叱,卻又哽咽起來,「況且……我一聽說爹死了,整個人心亂如麻,只想趕到皇城去探消息,根本沒心逗留……」

    說著,她兩行晶瑩的眼淚撲簌簌淌下來。可孤不由得一震,心頭驚動,終於恍然大悟原來,原來,昨日在竇家廳堂,那一串滴落在他手背上的水珠,竟是她的眼淚!是她一聽到父親的死訊,當場在大梁淚如雨下……「後……後來呢?」可孤戰慄地問下去。

    「我到了裡城附近,要打聽消息……」

    但那時滿街車馬已經亂成一片,到處有喊殺之聲,梅童哪還能盤桓?只聽說秦王已取得政權,著人開始捉拿太子、齊王之子,她也明白長安不能再留連了。

    擒淚只得又趕回宅裡,胡亂做點收拾,心一橫,決意追上造殺了奶娘的賊女至少這個仇,她還報得了。

    連夜的追趕而來,天才亮,就在棗子林撞上那偷偷摸摸,想溜之大吉的賊女,梅童本來有機會結果了她,偏偏給這魏可孤從中作梗,最後還是又讓她逃去了……事情一弄分明,可孤心底那股子愧疚慚惶不知怎麼說,口裡啊呀啊呀直歎氣。搞出這樣的一個大烏龍,都要怪他不察,正牌的竇小姐被他當壞人,價品的竇小姐他卻從長安一路巴巴「保護」出來,真個是非不明,真假顛倒!

    難怪他隱隱覺得那假竇小姐透著古怪……父親死了,她卻一句話也沒問到,一點也不顯得悲傷,昨天黃昏她的同黨跟到這裡,給他打跑,她不是趁機騎了他的馬想跟著跑?……

    「那女人到底什麼身份來歷?」可孤蹙著一雙濃眉發疑問。

    梅童冷笑道:「這要問你才明白,你可是和她親親熱熱處了一天一夜的!」

    給她這麼一譏,可孤臉上紅了紅,然而他掉過身來,虔虔敬敬的向她拱手賠禮,「一切是魏可孤糊塗,出這種紕漏,委屈了姑娘,昨日在府上多所得罪」

    突地「啪」一聲,厲厲響在可孤臉上,他感到一陣辣痛,才知道丑姑娘賞了一個大耳光給他!他驚詫地跳起來,問:「你沒事動手打我做什麼?」

    梅童臉上顫抖茗一種被冒犯了的,羞惱交加的表情,繃住嗓子道:「你……你這不知恥的小人,昨天伸手碰我的……我的……」

    胸部!可孤不禁啞然,撫著剛受了刑的腮幫子,整張臉赦然火燙起來。坦白說,她打得有理,他能做什麼辯駁?他摸了人家,而且還想了一整個晚上!

    可孤還僵在那兒,梅童也不理他,抱了劍起身便走,去勢斷然。可孤這時反應倒快,趕著在瓜棚外擋住她。

    「姑娘哪裡去?」

    「我哪裡去要你管?」梅童不給他一點好聲氣,然而他體型魁梧,牢牢堵在跟前,她脾氣再大,也只能發在他那片城垣似的胸膛上,怎樣也產生不了應有的效果。「咱們無瓜無葛,我過我的獨木橋,你走你的陽關道,沒什麼好糾纏。」

    「姑娘有所不知,」唯恐你不瞭解,可孤十足耐心地說:「在下是厲恭將軍的屬下,跑這趟長安,是奉了命專程要接姑娘到塞外大營,與將軍會首的,我得負責姑娘的安危去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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