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頁 文 / 葆琳
「拜託,我們現在可是非法潛入,你想留下證據嗎?」
「有什麼關係,英文老師人很好,絕對不會把我們送法辦的。」
「原來你就是吃定了她人很好,才會故意挑她的課補眠,每一次都在課堂上呼呼大睡啊?」
「嘿嘿,那時候我要是知道自己會移民美國,就不會睡得那麼熟了,到了那邊之後和小學生們一起從頭學習那些蝌蚪文,說有多丟臉就有多丟臉。」
「你還懂得『丟臉』這兩個字怎麼說,才令我吃驚呢。你不是從小到大都把丟臉當成吃飯一樣,三餐不忘的人嗎?」
「臭DD,你說這話是想討打吧!」
「哈哈哈!」
兩人在空蕩漆黑的辦公室內追逐起來,忘形地發出嘈雜的聲音。
「是誰在那裡?」值勤巡邏的人以特大號手電筒的強光,朝他們所在的方向照射過來。
迪渥迅速地拉著水嵐往桌下一藏。
喀噠、喀噠的腳步聲,越來越接近,水嵐緊緊摀住自己的嘴,深怕自己會不小心笑場,真被人給活逮,那就很難看了。DD一定比她還緊張吧?懷著嘲笑意圖的抬起眸,在一剎那間掉入他黑艷雙瞳所編織出來的魔網中……
千言萬語,都化為虛無的黑暗。
水嵐忘記身在何方地放下雙手,當他縮短兩人之間的距離時也沒有逃離,唇上感受到他呼出的氣息時。她默許地閉上雙日艮。
「奇怪,沒人嗎?八成是我看錯了。」巡邏的人以手電筒隨意的照過幾個角落,找過一遍之後,見沒有其他異常之處,便走出了辦公室。
「喀!」門被輕輕地帶上。
「嗯……」
溫柔的吻在解除警報之後,一口氣轉為滿帶侵略的熱情,銷魂的熱氣遊走在水嵐的四肢,纏繞著她的理智,融化她最後的遲疑。
什麼青梅竹馬、多年友誼或是他們不該這麼做的種種理由,全都拋到腦後去,現在的他是個擁有無敵魅力的男性,而她也不過是終於釋放自己女性渴望的女人,彼此吸引而互相陶醉在對方的懷抱中,是再合乎生物法則不過的。
「水嵐……」
他輕呼著,綿密的吻從她殷紅的唇漸漸延伸到她的臉頰、耳後,她睜開半迷濛的眼,映入的是他俊秀得教人心悸不已的容顏。真讓人不甘心,曾幾何時他已經這麼深地侵蝕她的視覺,破壞她的視神經,如今看到別的男人時她絕對不可能不拿他來作比較,而比較的結果——不必想也知道。
當你有了最好的,誰還需要次好的?
「……這實在太不公平了。」她呢喃著。
「什麼不公平?」他咬著她的耳垂問。
「我要是變成睜眼瞎子全都是你害的。」她的兩手攀著他的頸項,也不甘寂寞地玩弄起他的襯衫領子。
「嗄?」他拱起無辜的雙眉。
「瞧,還裝可愛。」掐住他的兩邊臉頰,水嵐氣憤地說。「就是你這張臉壞!從以前身邊就有你這等長相的傢伙跟著,而且性格還好得不得了,怪不得我每談一次戀愛就碰壁一次,現在我終於知道罪魁禍首是誰了。傅迪渥,你幹麼把我的眼光養得這麼刁?說啊!」
「那我去整容……」
「你敢?你敢讓哪個蒙古外科醫帥碰一下這張臉的任何一個部位,我馬上去放火燒了那間診所!」
「那你要我怎麼負責?」好氣又好笑地問。
「一輩子都給我維持這張臉皮,不許老!」她蠻橫地說。
他傷腦筋的大歎一聲。「這就算是大羅神仙也辦不到啊,暴暴嵐。」
「我不管,不然你為什麼要吻我?為什麼要挑釁我?為什麼要讓我發現你是這麼、這樣、這該死的帥?還讓我發現從此以後沒有這張臉可看,我的眼睛會多麼地寂寞?」簡直和討不到糖吃的孩子沒兩樣,她克制不了自己的任性。
「你想知道我吻你的理由?」他眼底浮現笑意。「我以為你永遠不會問呢!明明上次有人故意岔開話題。」
她臉一紅。「那是人家還沒做好心理準備。」
「那麼你現在準備好了嗎?」
還沒。不,出許永遠都無法做好準備。水嵐坦白說,事情都到了這個地步,說沒發現他要說什麼是騙人的,可是要有勇氣突破十年的空白加上十年的純純友誼,還真有些困難。
「好吧,我看我們就先離開這裡,到外頭去談好了。」他等不到她的回答,於是判她一個緩刑。
水嵐也鬆了口氣,坦白說,她也不想再冒一次被人活逮的風險了。
***
回到車上,迪渥並不急著發動引擎,他先開口說:「關於……」
「慢著!」水嵐的手正顫抖著,她低廠頭說:「先說好,我們的友誼不會因此而消失吧?我喜歡你這個朋友,也不想失去你這個朋友,要是……往後……情況有變……我們還可以是朋友吧?」
他沒有給她答覆,只是以雙掌捧起了她的臉。「水嵐,你還記得我第一次吻你的那天嗎?」
她不解地點點頭。「當然記得。」
「那時候我頭一次想要掙脫以前我施加在自己身上的咒縛,我母親留給我的咒縛。」迪渥淡淡地說著,這是他不曾對任何人提起,甚至連安麒也不知道的,一個封鎖在他內心已久的「心結」。
「你……母親?」
迪渥頷首,往下說道:「我母親是個有著極端佔有慾的女人,對父親、對家庭都是。自我有記憶以來,我的母親就像一條有生命的繩索,不斷地在收緊我、父親與姊姊的生活圈子,她可以一天打三十通電話到父親的公司,只因為不放心父親,擔心他會有外遇;我和姊姊從起床到睡覺、無時無刻不在我母親的安排中度過。她是愛我們的,但愛的方法太激烈……連小孩子都快窒息,何況我父親。最後他們才會落得分居的下場。」
這一點,水嵐也有點印象,凡是打電話給迪渥,接電話的一定是傅媽媽,而且她會追根究底,甚至可能在一旁聽他們講電話,好得知他們在談些什麼。
「分居後,我父親和姊姊由母親的掌控下解脫,我卻還生活在她的監視當中,而且還背負著另一個重擔……我必須成為她拿來證明自己是好母親的工具,挽回父親的心的利器……她似乎認為父親要求分居,是覺得她無法擔任好妻子或母親的帥角色,而她想藉由我證明父親是錯的。」
這種事並不罕見,夫妻之間出了問題,被犧牲的往往是孩子。水嵐不是什麼主張離婚不行的人,她當然知道有時性愛消失了,拘束著雙方的不過是一張薄得不能再薄的紙的時候,離婚也是不得已的選擇。然而,不淪是哪一方「利用」自己的骨肉,想要挽回對方的心,這種作法水嵐無論如何都無法苟同。
有辦法的話,就靠自己的力量去贏回已經逝去的心,否則所得到的也不過是殘羹剩飯般的施捨之愛。
「我不怪父親離開母親,我長大後甚至也想過,要是父親繼續放任母親的佔有慾,將家人牢牢地鎖在狹隘的家庭當中,毀滅的便不只是母親,也許我們全家都要跟著陪葬。她最後不是逼瘋所有的人,便是逼瘋自己來懲罰我們全家吧!」
迪渥苦笑了一下。「我父親的選擇是正確的,因為他後來遇見了我們現在的母親……繼母對我們姊弟倆很好,她和我母親是截然不同的類型,開朗而且獨立,有點像你這種個性呢!」
「伯父再婚了?」水嵐感到小小的詫異,一直以來她只知道傅媽媽,從未見過迪渥的父親。
「嗯,就在我母親去世的一年後。那時候我也回到父親的身邊,我和我姊姊都很贊成父親的再婚。現在他們兩人也很愉快地在世界各地旅行。」聳聳肩,迪渥說。「我媽也該滿足了,父親在她去世前都未曾背叛她,提出離婚的要求,名義上至死她都是我父親的妻子。」
「那……你所說的咒縛是?」
「我是我母親所生的,長年以來在她身邊,我耳濡目染地觀看著她的一切,我非常恐懼……執著會如何侵蝕一個人的心,由她的身上,我看得再清楚不過。我身上也流有我母親的血液,我努力地不重蹈母親的覆轍,不去執著。」他的聲音變得沉重,暗黑的陰影宛如巨大的黑鷹盤據在他的上空。
所以……這就是他對人生如此淡薄、消極,從不眷戀也不汲汲營營於什麼的原因?水嵐終於明白,何以她眼中的他,缺少了一股平常人都該有的野心,那是因為他早在童年時就已經決定,自己的人生裡不需要任何會令他執著的東西。
「以前我所交往的,多半也是這類對我不會有過度需求的女孩,一旦我發現她有了想要獨佔我的慾望,我就會放慢腳步,拉大彼此的距離,讓雙方的關係回歸原點。她們都說我很冷酷,其實我只是個膽小鬼而已。」他自嘲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