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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頁 文 / 葆琳

    「不。會侮辱到你專業的,只有你自身的情緒而已,暴暴嵐。」

    他的冷靜簡直到了教人無法不生氣的程度。

    「別再這麼叫我。當我承認你這個朋友時,你才有資格叫我暴暴嵐。現在……你剛剛做的事……讓我無法再拿你當朋友看了!」

    「那不是剛好嗎?」

    他竟然這麼說?水嵐深受打擊,但她死也不會讓這種情緒在臉上顯現出來。

    剛好?他是什麼意思?意思是他剛好也厭倦了我這個朋友,所以我不把他當朋友看是「剛好」?從頭到尾,從再次邂逅到現在,我都是剃頭擔子一頭熱,高興地以為我可以和他重拾友誼,他卻只把我當成麻煩嗎?是這樣嗎?!

    「我懂你的意思了。」

    轉頭,她只想著要奔下去。再也不能支撐住自己全身重量的雙腿,已經顫抖得無法控制了。起碼要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強忍著的淚,不能流下!

    「你什麼都不懂。」站在背後的他輕輕地說。

    水嵐僵住身子,這個人還想說什麼?這個已經不是她所認得的DD的「男人」,究竟還想要說什麼傷人的話?

    「你一直沒有看著我,水嵐,所以今天我才會站在這裡。」

    她皺起眉頭,把模糊了視線的淚水吞回去,沙啞地說:「你在胡說八道什麼?」

    「我早就已經不是『當年』你認得的傅迪渥了,可是你拒絕去看現在的我,你只是在我身上尋找過去的我而已。重點就是,你沒有用看待『男人』的眼光看我,在你的眼中我還是那個『男孩』的我,水嵐。」

    光就這一點來說,現在她的的確確是切身體會到了。半嘲諷地,水嵐悄悄地抹去眼角的淚水,轉頭說:「我有眼睛,又不是瞎子,當然看得出來你是個『男人』,不是個男孩。」

    「是嗎?」他朝她靠近一步,黑瞳深邃專注。「那……你現在看到的是什麼樣的一個男人?回答我。」

    這算什麼?練習讚美之詞?哈,她可以想出「拖拉庫」來滿足他。「很俊俏、很瀟灑、很酷、很有味道,總之是個很棒的男人。我也相信我還能挖出更多、更多教全天下女人為你癡狂的男性魅力,你還想聽什麼?」

    「那你看的不是我。」

    他眼神一黯,濃稠、渾沌、曖昧的。種種看得見卻又說不出的暗黑揉雜在他俊美的五官裡,令水嵐呆傻了,這也是她所認得的傅迪渥嗎?他有這樣的一面嗎?除了光明之外的……某種更深沉的……就像是有另一個魔物潛伏在他天使的外貌底下。

    「重回前面的話題,你認為我來這裡是同情你嗎?」懷著暗黑氣息的另一個他,勾起唇笑問。

    「你剛剛不是承認……」

    「我什麼也沒說,只不過是反問你同情有何不好而已。如果你真的夠專業,那麼同情也罷、憐憫也好,在殘酷的企業競爭中,能夠利用的一切都要利用,所謂的六親不認,所謂的抉擇不都是為了達成目的?漂亮的話就不要說了,你以自己的情感取向來下判斷,就已經是辱沒了自己的專業。」迪渥再一微笑。「雖然這也是你的優點。」

    他說的話根本前後矛盾,卻令水嵐靜下來認真地思考……

    他是在說,我的抉擇是對也是錯,從人性的觀點來看,他稱讚我;但從專業的角度來看,他指責我。那我到底該……?

    「這種事沒有對或錯的。人生或事業不是單選題或是非題,人生是永遠考不完的應用題。解對了第一部分,不代表你在第二部分就會正確;有時就算你第一、第二個部分都弄錯了,卻可能負負得正。不是嗎?」

    水嵐驚訝地抬起頭來,他怎麼會知道她在想什麼?

    迪渥恢復了往日的和煦笑容說:「我來這裡是為了送一張挑戰書。這不是恩情,更不是同情,也沒有什麼其他更重要的理由。我把我給你,一如你當初所要求的,任你擺佈,我要你監督著將『我』拍出來。不是那個你一直認識的傅迪渥,而是你所不認識的『我』。你能辦得到嗎?」

    她所不認得的——他?

    水嵐迅速地在腦中回憶起方才在眼前出現的,那名充滿威脅性的男子,再與跟前的他結合。一瞬間,晃過的是全新的企劃,更銳利、也更傑出的企劃。

    是嗎?原來是這樣?

    「好,你的挑戰書,我接下了。」

    不是把傅迪渥套進「囚」的框框中改造,而是要讓「囚」等同於傅迪渥。在這一刻,水嵐心中的企劃案不再是平面的、局限於格局的,而是撲通、撲通地有了心跳,在她面前活了過來。

    「我一定會捉住你的!」

    CATCH,在英文中代表捕捉之意的這個單字,正是她現在要展開的行動。

    第七章

    CF、海報、各大媒體宣傳企劃,都火如荼地進行中。

    「小陳,你把這份樣本送去給印刷廠的張老闆。」

    「是,應經理。」

    在辦公室中發號施令的水嵐,巴不得自己生出三頭六臂來。「阿惠,我要你去跟P雜誌談的廣告扉頁呢?敲定下來沒有?」

    「正在洽談中,中午前會得到對方的回復。」

    「好,別忘了,我們要的跨頁廣告要配合他們談論AV影音的專題報導。」

    「我知道。」

    一回身,翻著桌上的行事歷,她又吩咐道:「下午要去攝影棚支援的人是誰?小郭,是你嗎?」

    「不是萍姊要跟您去嗎?」

    「小萍當然會跟我去,不過我們無法全程在一旁觀看,所以要派個人在那兒待命,配合藝術指導和導演的需要,萬一發生任何問題才能立刻通知我們的聯絡人啊。」水嵐以捲起的雜誌往他頭頂上一敲,「你進公司多久了。還這麼慢半怕?要學精明點,舉一反三。」

    「是,對不起,那我馬上去準備。」

    接著水嵐拿起電話,只聽見她以明快的口吻。和某大飯店業者磋商著前去勘查發表廣告CF場地的時間。

    「那整個小組簡直像在打仗一樣,肅殺之氣都傳到這邊來了。」旁邊,不屬於水嵐工作小組的同事,冷眼旁觀地說。

    「誰教這個企劃深受重視呢?背負著公司營運績效的人,真是辛苦啊,和我們這些不受期待的人不一樣。」另—名則以嫉妒強過羨慕數倍的口吻說。

    「我看這個企劃案要是真的一炮打響了應水嵐在台灣業界的名號,她再往上竄升也是遲早的問題。」外加「哼」的一聲。

    「然既如此,你們兩位何不趁還能巴結到她的時候,快點去舔舔人家的腳丫啊?」小萍一出聲嘲諷,說閒話的兩人登時閉上嘴,臉色蒼白地離開。

    「要說別人閒話前,最好先看看左右。」小萍隨後追加一句。

    就是有這種人,明明是同一間公司的人,卻滿腦子想著要怎麼扯別人的後腿,而不自求上進,怪不得永遠只能當個接藥品廣告CASE的AE了。在看到別人收穫前,也該睜大眼睛好好地去看別人是怎麼努力地在工作嘛?小萍當然明白,人非聖賢,要真心去為別人的成功祝福,是件很難的事,但有時間嫉妒他人的話,幹麼不多花點時間去營造自己的工作績效呢?

    「小萍,你在那邊嘀咕什麼,要走嘍。」掛上電話的水嵐,抓起椅背上的外套說。「我先到下頭的停車場等你,快來。」

    「好……」小萍才回過神,水嵐卻已經走到電梯門前了,壓根兒沒聽見她的回答。

    以前就知道,一旦水嵐開始工作就如同超人附身,宛如擁有無窮盡的精力與魄力,不斷地往前推、推、推,一手帶著整個小組往前衝,那種驚人的意志力往往讓一旁的人看了甘拜下風。但……和這一周以來的水嵐相較,過去的水嵐還不及此次的二分之一可怕呢!

    看得小萍直想大呼:「求求你也喘口氣,休息一下,就連我們站在一旁看的人,都替你覺得累了,你難道真以為自己是機器人?」

    唉,拿起自己的包包,小萍又何嘗不知道何以水嵐這回會這麼「拼」,畢竟這個企劃和過去不同,不僅在於它的規模或預算有多龐大,最重要的還有——那位歷經千辛萬苦才找到的代言人。

    小萍原本以為傅迪渥既是水嵐青梅竹馬的好友,又一副很好說話的樣子,找他當代言人應該沒有什麼問題,可是現在她已經不再那麼肯定了……

    偷偷在胸前劃了個十字架,拜託,上帝也好、佛祖也行,廣告之神在天之靈,求你們讓今天的拍攝能順利進行,千萬不要再像上次拍海報一樣,風波不斷,拜託你們。

    也不知道水嵐和傅迪渥到最後是怎麼談的,總之這兩個人之間一定發生了什麼事。她當然不反對「公事公辦」這句話,可是好歹他們有著長年友誼,又何必在工作場合擺出一副你不認得我,我也不認得你的冰冷態度呢?從攝影工作開始,他們幾乎沒談論過一句公事以外的話題,兩人對待彼此比冰塊還要冷的態度,看在不知情的人眼中,還以為他們是有著什麼過節的敵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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