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碧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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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人窒息的冷戰仍在繼續,只是詩奕終於放棄了你來我走的遊戲,乖乖地坐在廚房裡吃早餐。
僵待不下的兩個人始終冷著臉,一語不發地把食物塞進嘴裡,用牙齒磨碎後吞下。
掌廚的墨懇皺眉打量著在座的另外兩個人,十分懷疑就算他在他們的沙拉碗裡擺的是餵牛的牧草,他們也吃不出有什麼不同。
老天,他受夠了!他們簡直就像兩個鬧彆扭的小孩子!他霍地站起身,拿起背包和外套。「我去學校了。跟你們一起吃飯讓我胃痛!」
詩奕聞言抬起頭,關心地望著他。「阿懇,胃痛要去看醫生。」
墨懇哭笑不得地搖搖頭,卻仍捺住性子解釋道,「我不是真的胃痛。我的意思是跟你們一起吃飯讓我很受不了。如果你跟墨哥和好,我就會好過一點。」
「喔。」詩奕應了一聲,又板起臉低頭把食物塞進嘴裡,顯然對他的提議沒有任何執行的意願。
墨上塵的黑眸微惱地掃她一眼,糾結的眉心皺得更緊。
他已經盡力了!墨懇雙手一攤,認真的對兩人發表嚴正申明。「為了我的胃著想,在你們和好前,我不打算再陪你們吃飯。要吃飯請自己動手,再不然就去吃外賣。再見。」
「阿懇再見。」詩奕似乎不甚明白墨懇這篇聲明的嚴重性,依舊甜甜地笑著向他道再見,但目光一接觸到墨上塵便立刻轉冷,別過頭去。
這樣明顯的差別待遇對墨上塵來說簡直就是火上加油。
他「砰」地一聲重重放下碗,一句話也不說地扭頭就走。
詩奕望著空空蕩蕩的廚房,拚命咬著下唇,嚥下喉間的哽咽。一滴澄澈的淚珠滾下她粉嫩的臉頰,跟著眼淚就像栓不緊的水龍頭一樣掉個不停。
她好難過,她不喜歡他這個樣子,也不喜歡自己這個樣子,可是她不知道要怎麼做呀!從來沒有人告訴過她應該要怎麼做上塵哥哥才會像以前一樣喜歡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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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早餐時那場不愉快,整整三個小時的時間,墨上塵就這麼瞪著桌前那份企劃書首頁的3D機車圖形,完全看不進任何東西。
你不可能這樣就瞪出一個亞洲市場!他提醒自己,疲累地一手撐著額頭,一手揉壓著酸澀的眼窩。
INK的市場主要分佈在歐美,然而最有發展潛力的機車市場卻是在亞洲。目前公司開發中的車型是專為台灣市場設計的,打算一舉搶攻台灣輕型跑車市場。這並不是件容易的事,因為台灣的機車市場長久以來幾乎都是日系車種和本地公司的天下,再加上日本YAMAHA公司似乎也有意出產相同配備的車型,使得這一仗打來更覺得辛苦。
他知道自己必須更專心一點,但那幾乎跟打入台灣市場一樣不容易。整個早上他的腦袋幾乎只能想兩件事:讓詩奕慢慢把他逼瘋,或是他現在就衝進她的房間把她掐死。然而不幸的是,兩件事都不是所他樂見的。
又瞪著桌上的企劃書三十秒後,墨上塵終於確定了一件事——他需要新鮮空氣!待在密閉的房間裡太久讓他煩躁。
不過他的決定立刻又面臨了另一項艱難的問題——他不放心丟詩奕一個人在家。雖然他幾乎要被她的陰陽怪氣逼瘋了,但是他還沒辦法狠下心丟她一個人可憐而無助地待在屋裡。老天,她可能會因為想煮東西吃而被火燒傷!
他勢必得帶她一起去。墨上塵抿直唇,抓起車鑰匙,離開書房走到她門前。
他遲疑了一會兒,才抬起手用力敲她的房門。
門一開,詩奕眼眶微紅地望著他,粉嫩的雙頰少了血色,緊抿的雙唇顯得有些蒼白。
她剛才痛哭了一場嗎?墨上塵心疼地望著她淒楚的模樣,好一陣子反應不過來。
「我不餓。」她眼神木然地說,跟著就要把門關上。
她又不打算吃飯了!她的話掀起他潛藏的火氣,他沉著臉側身卡入門間,一把推開門,不讓她將門關上。
「我待會要出去。」他勉強壓下火氣緩聲道,無意嚇壞她。
「我會乖乖待在房裡。」詩奕垂下長睫毛,掩去眼中的難過。他要去找上次那個女生嗎?她知道她上次打斷了他們,雖然她不大清楚她究竟打斷了什麼事。
「不,你得跟我走。」
詩奕怔了一下,他要把她送走了?
墨上塵覷了她身上的白色棉布洋裝一眼,在退出她房門前,吩咐道:「去換套褲裝。」
他要把她送走了,他真的要把她送走了,可是他答應過的,他答應她絕對不會送她走的……詩奕一臉茫然地望著他。
「詩奕。」墨上塵見她一直沒反應,伸手在她無神的眼前晃了晃。「我叫你去挨套褲裝好出門。」
他覺得她愈來愈不可愛,就要把她送走了……詩奕用力眨眨眼,乾澀的眼眶意外地竟掉不下淚,雜亂的情緒彷彿一口氣全塞在她胸口,好難受卻找不到排解的出口。
她失魂落魄的點點頭,緩緩關上房門,隨手拿出一件淺棕色長褲搭米白色針織上衣換上。換好了衣服,她望著床頭邊的加菲貓玩偶出神,那是在他們吵架之前上塵哥哥買給她的,她可以帶走嗎?還是上塵哥哥已經決定要把它轉送給那個女生了?
「詩奕,你好了嗎?」墨上塵在門外喊道。
詩奕依依不捨地摸了摸加菲貓身上短短粗粗的毛,才去開門。
墨上塵打量著她身上單薄的衣服,不甚滿意地說:「再去加件外套,就拿那件防風外套。」
她毫無異議地走回房內,從衣櫃裡拿出鵝黃色的防風外套。
他總算滿意地點了下頭。「走吧!」
車庫裡有七輛樣式不同的重型機車一字排開,詩奕抱著安全帽自動走到墨上塵撿到她時騎的黑色重型機車旁。
「你要坐這輛?」
她輕輕點了一下頭,垂眼望著機車,忽然鼻頭一酸。她不想離開啊!
墨上塵隱約感覺出她的異樣,卻沒說什麼,跨上機車發動引擎。「上車吧。」
詩奕戴上安全帽,坐上後座,伸手緊緊環抱住他的腰。
當她的手緊緊摟住他的腰時,他不禁懷疑這些天他們究竟是為了什麼而吵,他多麼想念她的擁抱、她的微笑。
他注視著環抱在他腰際的潔白小手,握著機車把手的粗糙大手有此蠢蠢欲動,想將那一雙柔荑納入掌中,但遲疑了片刻,他仍是鬆開了煞車,騎車上路。
兩個人一輛機車漫無目的在舊金山的街道上遊走。
今天的天氣很不錯,寶藍色的天空幾乎看不雲朵,卻不會熱得讓人頭發昏,沿途的風光也很漂亮,但詩奕實在無心欣賞。墨上塵的車每彎過一個街角,她的心便往下沉了一分,抱著他的小手也更害怕地收緊了一些。他究竟要把她送去多遠的地方呢?
沉默地騎了三十分鐘的路程,墨上塵終於確定出發前她表現出的異樣並非只是他的幻覺,它是真實存在的,而且快要令他「窒息」。他喜歡她的擁抱,但不是用這種快勒死他的方式。
「你到底怎麼了?」他掀開安全帽的擋風鏡揚聲問道。
「你要把我送去哪裡?」詩奕輕聲反問。
墨上塵突然一個緊急煞車,輪胎拖過柏油路面發出尖銳的磨擦聲。
詩奕嚇了一跳,不安地吞了下口中急速分泌的唾液,小嘴微張地瞪著他的安全帽。
他沉默著,過了好一會兒才淡淡地說:「我永遠不會把你送走。我答應過你,就不會食言。」
除非你厭倦了,不想再留下。他在心底補充道。
「我只是載你出來透透氣。」他看了一下時間,繼續往前騎。
詩奕總算放心地放鬆雙手的力道,也開始有心情欣賞沿途的美麗風景。
中午時,兩人在漁人碼頭吃午餐,雖然兩人還是沒說什麼話,但彼此間僵硬的氣氛已經和緩不少,詩奕偶爾會對他露出淺淺的笑意,讓他不禁有點懊惱自己為什麼沒有早幾天想到載她出來逛逛。
吃完午飯後,他們在漁人碼頭附近轉了幾圈,便開始往回走。
當他們接近華人聚集的地區時,忽然有一股莫名的衝動驅使墨上塵將車轉往唐人街。
詩奕一望見似曾相識的街景和寫著中文字的招牌,立刻驚奇地睜大眼。她才想要求墨上塵在這裡停一下,他已經先在路旁停下,怔忡地望著對街的一棟六層樓舊公寓。
「她」還是坐在那兒,一樣的穿著打扮,一樣的呆愣癡傻,一樣的對他視若無睹。他不確定自己為什麼會想載詩奕來這裡。他澀澀一笑,想證明什麼嗎?還是對「她」的無情遺忘所採取的一種反擊?「她」忘了全世界,忘了親生兒子,只記得那個拋妻棄子的負心漢。不過無所謂,詩奕也忘了全世界,忘了她的家人,卻深深記得他。
「她」的遺忘再也傷害不了他了,他早已不是那個敏感的小男孩會為了「她」眼神中的陌生而傷心哭泣。他暗暗咬牙,專注的眼神中透著怨懟和其他混雜不明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