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頁 文 / 碧洛
「偷懶?」冷冷的男聲在她頭頂響起。
玉竹猛然抬起頭,心虛地望著俞子惑,「副……副總裁。」
「下班了。」他淡然拋下一句,舉步走向電梯。
她看了下手錶,慢吞吞地收拾著桌上的東西。
等一下!她再次抬手看了下時間。快十一點,最後一班公車早走了。
她慌忙把東西全掃進皮包,衝向電梯,希望能追上俞子惑的腳步,幸好她趕到時電梯還沒上來。
「副總裁,我……」玉竹抬頭望向他,完全提不起勇氣清他送她一程。
俞子惑挑眉回望她。
「我……忘了跟你說再見。」
他那一隻濃眉挑得更高了,但只點了下頭表示聽見。
還是坐計程車好了。玉竹認命地垂下頭,雙手絞著皮包的背帶。
到了一樓,她有氣無力地向俞子惑這再見,腳步沉重的走出大門。
自從專四時坐計程車遇到變態司機後,她就再也不敢一個人坐計程車。當然她也明白好的計程車司機不在少數,但恐懼感早已深植心中,實在不是那麼容易就可以克服的。
正當她站在路邊猶豫著是要坐計程車,還是乾脆走路回去時,一輛黑色的BMW轎車在她身邊停下。
俞子惑按下電動車窗,「上車。」這話雖是對她說,他的目光卻直視著前方。
「謝謝。」她驚訝地綻開笑靨,連忙坐上車。
俞子惑睨她一眼,沒說什麼就踩下油門上路。
一路上俞子惑沒開口說話,玉竹也不知道該不該跟他說家裡的地址,但看他走的路愈來愈陌生,她終於忍不住開口問:「副總裁,請問您要去哪兒?」
「吃消夜。」
「你和我?」
「有第三個人嗎?」俞子惑反問,依舊目不斜視。
那倒也是。只是玉竹還是不敢相信他們會一起吃消夜。她曾經以為他會錄取她當秘書,多多少少有報復她一家人的打算,但她似乎是多慮了,和他同事將近三個月,他對她的態度就像一般上司對下屬一樣。
是啊,就像一般上司對下屬一樣。玉竹暗自歎了口氣。她還求什麼呢?什麼特別的待遇嗎?人該有些自知之明,得不到的東西就不該強求。
車子在專賣清粥小萊的小吃店前停下,店裡的客人有不少是附近大學結伴出來吃消夜的情侶,親暱的舉動讓玉竹不敢多看,而她又不敢把目光移向對座的俞子惑,只得低著頭猛吃白粥,忽然一碟小菜「自動」移到她面前,她詫異地抬眼看他。
俞子惑對她驚訝的反應視而不見,依舊自顧自地吃著消夜。
玉竹看著他和那碟小菜,不知哪來的勇氣,突然對他甜甜一笑,道了聲謝。
她的笑讓俞子惑有幾秒的怔忡,但他表面上仍裝作若無其事,繼續吃著白粥。
不該是這樣,他讓她靠得太近了!近得讓他彷彿看見心中的鐵幕又裂了一道縫。
該死的裂縫!該死的心緒動搖!該死的她的笑,大什麼那麼美……
「二少爺,您回來啦。」
俞子惑朝大門的守衛微微點了下頭,將車駛入許久不曾踏入的家。
俞家大宅佔地顧廣,除了歐式風格的主屋外,屋前還有一座由法國庭院設計名師設計的花園。這度美的房子平時卻空空洞洞的沒有半點人聲,除了偶爾會傳出悠揚悅耳的琴聲增添一些生命力之外,整聞屋子像極了沒有人氣的樣品屋。
他將車子停在院子前的空地上,舉步走向主屋。
在樹下蕩鞦韆的少女遠遠望見他,立刻躍下鞦韆,快步跑向他,揚起笑臉喚道:「二哥!」
俞子惑揚起嘴角,露出近似於笑容的表情,他輕撫妹妹一頭柔軟青絲,「詩奕最近乖不乖?」
俞詩奕用力點點頭,靈秀的臉龐露出稚子般的孩子氣。「我好乖。」「你三哥呢?怎麼沒在外面陪你?」
「三哥和爸在屋子裡。二哥,我跟你說,我們家來了一個好奇怪的陌生人,皮膚好黑,頭髮有這麼長。」
俞詩奕比了一個到上臂的長度。「三哥和爸都在屋裡跟他說話,我不認識他,就出來外面蕩鞦韆。」
「你要跟二哥進去嗎?」俞子惑皺眉,記不起家裡什麼時候認識這樣的人。
「不要,你們說話好無聊。」俞詩奕搖搖頭,又踱回樹下蕩鞦韆。
進了屋裡,俞子惑才知道小妹口中的陌生人是誰。
他看著許久不見的兄長,心中感覺五味雜陳。
外人都以為他們兩兄弟有瑜亮情結,俞子城放棄俞氏企業繼承權離家八年全是被他逼走的,但他狂野難馴的兄長幾時願意受限於世俗的名利,而他又何德何能有幸擔起「周瑜」的角色。
「子惑,你回來啦。」俞子城回過頭對他一笑。
俞子惑朝他微微頷首,在角落的沙發椅坐下。
「子惑,你那是什麼態度?你大哥難得回來,你連問句好都不會說嗎?」俞錦源揪著濃眉,不悅地橫二兒子一眼。
「爸,二哥向來就不愛說話,其實他也很高興看到大哥回來。」排行老三的俞子真看火藥味過重,連忙出聲打圓場,以免一個不小心就擦槍走火。
「是嗎?」俞錦源冷哼一聲,火氣仍未消。
俞子真同情地看他二哥一眼,卻只見他臉上的寒霜更冷,薄唇抿得更緊。
「有事嗎?」俞子惑把弄著手中的汽車鑰匙,冷冷的語調沒有半絲熱度。
「有事嗎?」俞錦源揚聲重複道,好不容易才稍稍平息的怒火,又被他冷漠的語氣激起。「你大哥回來算不算是大事?」
俞子惑的目光移向坐在一旁的俞子城,停留了數秒,又垂下眼,把弄著手中的汽車鑰匙。
「人我看到了。公司還有事,我先走了。」俞子惑沒等他父親同意就起身,準備離開。
「你給我坐下!今天每個人都得留在家裡幫子城洗塵。」俞錦源怒道,著實被他事不關己的態度惹火了。
明明都是一家人,他實在不懂子惑為什麼會這麼冷漠,彷彿其他人的死活全與他無關。
俞子惑冰冷的眼眸閃過一抹複雜難解的情緒,但仍依言坐回沙發上。
「爸,沒關係,子惑事情多,就不要勉強他了。我也沒多少塵可以洗,洗個澡就乾淨了。」俞子城豐潤的唇揚起笑意,轉頭對大弟說:「子惑,有事就先走,改天等你有空,我們再聊,路上小心。」
俞子惑將汽車鑰匙收入掌心握緊,低喃聲再見便跨步離去。
玉竹側頭偷覷俞子惑一眼,打從他下午出去趟回公司後,心情似乎就不是很好。
其實若不仔細看,很難發現他和平常有什麼不同,頂多只是覺得他的眼神比平時更冷冽一些,但玉竹卻覺得他的心情真的很不好,冷冷的眼神彷彿在努力掩飾著心中受傷的情緒。
最反常的是,一向獨自參加應酬場合的人,今天卻破例要地貌不驚人的小秘書同行,呆坐在一旁當花瓶。
「林董,這件合作案就這麼說定了,根高興有機會跟貴公司合作。」
玉竹見俞子惑站起身,也連忙起身,得體地露出淺笑。
「彼此,彼此,能和俞氏企業合作也是我們的榮幸。」圓臉的林董笑呵呵地伸出手和他交握。
「林董,我們還有事要辦,先走一步了。」
「沒關係,俞副總有事就先走。」林董不介意地擺擺手。
離開晶華酒店後,俞子惑並沒有先送玉竹回去,反而將車停在一家相當安靜的小酒館前,玉竹知道他心情不好也沒多問什麼,靜靜跟著他走進小酒館。
酒館裡並沒有多少客人,疏疏落落地散佈在各個角落,吧檯的酒保見他們進來也只是點頭打個招呼,沒有過於熱絡的表現,彷彿明白所有來到這裡的客人,要的只是單純的寧靜。
「兩杯伏特加,不加冰塊。」俞子惑對酒保道,回過頭看了玉竹一眼,「再一杯柳橙汁。」
一整晚,兩人始終沉默無語。
玉竹用吸管攪動著杯中幾乎已經化得差不多的碎冰,偶爾抬頭望眼靜靜喝掉一杯又一杯伏特加的俞子惑,無能為力的感覺沉甸甸地壓在她心頭。她知道他不開心,但知道又如何,她甚至連問他為什麼不開心的資格都沒有。
「俞先生,你再喝就醉了。」酒保沒看過他一次喝掉近十杯伏特加,忍不住提醒道。
她對酒保露出淺笑,搖搖頭道:「沒關係,讓他喝。」對於一個一心想醉的人,醉不了才是問題。
俞於惑輕晃著手中的玻璃杯,迷濛的雙眼透過杯中澄澈的液體望著玉竹,忽地揚起嘴角,露出一抹苦澀的笑意。
「為什麼是你?」他呢喃道,手一抬,一口仰盡杯中殘餘的烈酒。「為什麼在我需要的時候卻只有……」
他的話還沒說完,人已經醉倒在吧檯上。
「你醉了。」玉竹低聲道,順便也提醒自己他剛才說的只是醉話,不能當真的醉話。倘若當了真,誤以為自己對他有什麼重要性,那只是徒然折磨自己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