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頁 文 / 慕蓉
黑衣男子好整以暇地沒有動作,又是一笑,說道:"我們比劍,這五個人當真就在一旁比手劃腳當木頭人嗎?我瞧不是,我說你要是僥倖贏了,我自然沒命;要是倒楣輸了,這五個木頭人五劍齊攻,照樣要我死於非命啊!"
六人臉色一變,正要說話,突然見他笑顏一斂,眼露寒光,不到一呼一吐時刻,只聽他連喊五字:"砍!劈!斬!剪!削!"五字喊完,劍仍在背上未出鞘。
琴魄雖然感到莫名其妙,卻知機不可失,他鬢髮飄動,劍身由上猛然由前向下作勢要劈,突然耳邊的臉頰一濕,他見了黑衣男子不動聲色的模樣一眼,狐疑地往臉上一摸,放眼一瞧,竟是滿手鮮血。
"喝!"
他猛一回頭,身後五人或身首異處、或至腰分半、或左右而斷,俱已斃命!
原來,黑衣男子看起來沒有出過鞘的劍,是早已出劍而又回鞘。
琴魄看得心驚膽戰。這人在談笑之間,出劍之勢猶如追星趕月,若他剛剛再多喊一字劍訣,現下他哪還有命在!
手中的劍雖指著敵人,琴魄卻怯意大生,氣勢明顯弱了幾分,只引得黑衣男子冷冷一笑。
見他手掌搭著劍柄,劍魄以極緩的動作將劍出鞘,那極細微的金屬摩擦聲響催動著死亡氣息。
沉重黝黑的劍身因為強勁的劍氣而發出寒光,劍未到寒光先到,琴魄手中的劍一抖,速度已經慢了一拍,但他向來自詡為一代宗師,明知躲不過對方的快劍,只有硬拚,萬萬沒有等死之理。
琴魄劍鋒迂迴探測,以守為攻,打算兩劍相交之時再奮力一博,心裡打的是兩敗俱傷的盤算,然而一出劍後,他竟連對方的劍都見不著,這下子又該怎麼個兩敗俱傷呢?
他胡亂地朝空中劈了又劈,一時之間心頭萬念俱灰。
不過,那合該往身上招呼的劍竟然沒有動靜,琴魄屏氣凝神,將目光集中在黑衣男子身上,只見他正皺著眉頭,手中的劍停在半空遲遲沒有落下,似乎給什麼東西定住了,怎麼劈也劈不下來。
四下無人,空中無物,劍身又怎麼會無緣無故定住?但任憑黑衣男子怎麼出勁,也無法越雷池半步,他於是垂手放低劍身,神情嚴肅,不復之前的調笑。
空氣中有一股力量阻擋他的劍勢,這種感覺……他不是初次遇見。
以他這樣高明的劍術,卻莫名其妙無法發揮,黑衣男子居然不怒反笑,對音琴魄說道:"早知游琴魄先生有這樣的好幫手,我早早投降便罷!"
"什麼?"
琴魄死裡逃生,嚇得面色蒼白,眼前所見更加是前所未聞,忽聽黑衣男子這樣說,他更是不明所以,一臉疑惑。
"說你好了不得,有人賣你好大的面子!"
黑衣男子在笑──眉在笑、嘴在笑、聲在笑、話在笑,只有眼眸中的冷冽流露出他真正的情緒……
第四章
殘月迎風而立,恰巧站在先前黑衣男子隱身的樹上,衣袂飄飄,宛若仙子。
她適才驚覺禁錮紅蓮的"戒靈咒"已被破,隨即又感應到"追血咒"的催動,便不顧自己的能力恢復與否的趕忙奔來。
紅蓮為四聖巫女中能力最強的,即使帝巫女大人封了紅蓮的靈能,紅蓮也能靠自身苦練衝破,一旦紅蓮的靈能全然恢復,殘月自然也就無法禁錮得了。
此時的殘月正值力最虛弱的時期,能否阻擋得了魅影,她也沒有幾分把握。
環視一地的殘缺屍體,殘月歎了一口氣。今日他又取了五條人命,現下更是打算乘勝追擊、一網打盡。
"他打不過你就算了,何必殺他?"她真是不明白,打打殺殺之於他,難道是這麼輕而易舉?
"打不過?"黑衣男子、也就是刑徹瞇起眼,聲音沒有吐露出任何情緒,劍倏的垂於膝前,劃出一道銀光。
其實,這女子的身影他並不陌生,每每靠近吳地,就有一股詭異的能力將他反彈回來,他直覺知道這是何人所為。
一年來,她在追查他的落腳之處,總是比他慢了那麼一步,那時,他會隱身在她見不到的角落,緩慢從容的拭淨劍身,默默地探看著她的一舉一動。
他在等……他知道她遲早會出現。
解鈴還是繫鈴人呀!
他殺人,不是因為他性好血腥,同樣的,還是因為在等,等她的現身。
興起戲弄她的念頭則是一個意外,一個有的意外。
當他發現自己的身不由己時,他就曾試著主動找尋她,但沒有任何線索,明知她在楚國,他仍然受困於她。
他知道總有一天自己會化為主動的一方,而那個時機到了,就是從今日今時起。
"兩人比試,總有輸贏,要是打不過你的人都得殺盡,你殺得完嗎?"
她倒以為他與人煮酒論劍、風花雪月嗎?可笑?
他憶起兩人兒時初次相見時,她對他的殺氣也同樣感到不滿過。
較之從前,她的模樣是仙姿玉骨更加好看,可惜說話照樣不中聽。
刑徹嘴角一彎,又露出滿不在乎的神情,帶著戲謔語氣說道:"小的靠行刺吃飯,不殺人難道等著別人殺我嗎?再者,這位琴魄先生還花了大錢求我殺他,我可是拿人錢財、成人之事啊!"
"你胡說,天下哪有這等事?"她輕啐。這人說話老是真真假假。
眉頭一皺,殘月由樹頂躍下,行動如燕,如柳如絮,雖然靈能未及回復,但身手倒是不減。
"原本我也不信的,要不你大可問問琴魄大俠。"
眼見他嘻皮笑臉,殘月一臉狐疑的看向面色青紅不定的琴魄。
"你還不走?"她皺起眉,提醒著他。
琴魄卻呆若木雞,生死關頭走過一回,三魂七魄不知少了多少。
"他原本是要走的,不過見了你便捨不得走;你原本也不會來的,知道他在這裡卻非來不可。"
刑徹話中的調笑意味,教殘月心裡氣極,向來思慮清晰的她,竟然說不出一句話反駁。
四位聖巫女中,她算是最為貌不驚人的,毫無姿色可言。
而且,她自幼身體孱弱,面黃肌瘦,長大後雖有姑娘模樣,仍是瘦得不見幾分肉,大多數見到她的男子對她少有慾念,所以姑娘家最惱的無狀調笑從未在她身上發生過。
"你我尚未分出勝負,這事得在今日了結!"琴魄回過神來,斥道。
他向來自負劍術高超,今日敗在這小子手裡,自己的弟子也死了五個,也不由得滿面羞紅,又氣又恨。
"你打不過他,何必枉死?"殘月微訝。難道這就是習武者的傲骨?
相對於殘月的驚訝,刑徹只是從容的一笑,那笑,已露殺機。
殘月眼見屍首遍地,在於心不忍,她知道這兩人功夫相差太多,只要刑徹一動手,琴魄便只有死路一條。
刑徹的殺氣化人劍氣,正催動著"追血咒",她知道他的殺念又起。
"住手!"她靈機一動,脫口說道:"你性格剛毅,武藝高強,不論處於何地都足以自保,但你青芒在外,不懂收斂,小心禍降其身,不可預料,將來一切小心為上,寧可隱其才學,不可得罪一人……"
這話出自義父伍子胥之口,刑徹再如何桀不馴,也不由得斂起殺氣,將劍撤下。
"你還將這些話放在心上嗎?"她輕聲問道。
眼前的刑徹較之一年前又有些不同了,一年前的他看來英姿颯爽、鋒芒畢露,全身上下只有一股高傲之氣;如今他獨自一人在外,歷經兇殺險惡與人情世故,便連說話也多了分戲謔、多了分掩飾,相對的也是少了點針刺、少了點率直。
刑徹突然面無表情,對著琴魄道:"拿著你的錢走,待你買根破銅爛鐵之後,再來尋我報仇。"
琴魄咬著唇,默默地轉身離去。
"你究竟使了什麼妖法,讓我進不去吳地?"刑徹不理會琴魄了,他將注意力放在殘月身上,而這個疑問,他放在心上已有一年。
"伍先生的囑咐你都忘了嗎?他要你不得回到吳國。"此話無疑承認是她下了咒語使他無法進入吳國。
"回不回去,也是我伍家之事,這是你能管的嗎?"
"伍先生之於我是益師也是良友,他的托付……"殘月話到一半,突然臉色一變,目光凝向刑徹身後,忽見琴魄長劍飛刺,向刑徹背後偷襲,她不由得"呀"的驚呼一聲。
時間緊迫,對在場的三人來說,所有的一舉一動都不及細思。
刑徹驚覺偷襲,未回鞘的湛盧寶劍回身一劈,那猛烈之勢幾乎連風都能斬破。
殘月不及深思,只是直覺要阻止刑徹再殺人,於是飛身一縱,右手五指伸展,"反制咒"由掌心發出金光,將風凝成一道氣牆,擋下刑徹雷霆萬鈞的一劍;同時,她左手食指點向琴魄,使出"移形咒"將他送走。
彈指之間,連使兩個咒術,她氣力一失,身子不受控制,急連飛墜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