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文 / 阿蠻
「跟你這種人在一起旅行,何樂之有?又哪裡會有三倍的樂趣?」若茴直話直說。
他一點都不介意,反而耐心的解釋。「根據以往我個人自助旅行的經驗,說句老實話,當我和其它朋友聊起來時,常會有剃頭擔子一頭熱的尷尬感。對方不好意思澆冷水,但又實在沒有那麼熱中我的故事。如果兩人以上旅行,彼此可以享受行前計畫旅程時的樂趣和旅途上的經驗,等到旅行結束後,又能有共同的興奮回憶。這不好嗎?」他柔聲地說著。
若茴看了他一眼,猶豫著他的為人,猶豫不決,不知是否該相倍他,考慮片刻才說:
「好吧!我會照你的請求做,但是我只答應跟你到意大利米蘭,屆時你走你的獨木橋,我過我的陽關道,咱們誰也不欠誰。」
「連錢也不用還嗎?」他好奇了。
「不用了!你只要把其餘的錢還給我,至於那二千塊美金,我就當是被土匪搶了!」
「你真仁慈!」他高興地接受了。
若茴板著一張棺材臉,心裡正為著那三分之一的美金在滴血。更令她滿心不悅的是,她得打電話回家要求母親匯錢給她了。她恨自己時運不濟!
第二章
七點半。若茴匆忙地跟著這個叫金楞的陌生男子進入機場,他們故意拖延了一段時間才抵達機場,假意慌慌張張地掉東掉西,一路走近櫃檯劃位處。由於若茴的包包實在不是很多,他們便將她的衣物分兩袋裝以省去托運的麻煩。等到若茴秀出自己的護照時,瞥到他所持的護照竟然是日籍護照,覺得這個人無疑是失了根的台灣人。
「好了!」他輕聲地在她耳邊低語。「他們正排在我們身後的十名乘客後面,我們先假裝辦理出關手續,讓他們以為我們已通關,然後再閃進男生廁所裡……」
「男生廁所!」若茴叫了起來。「開玩笑!我才不要做這麼丟臉的事,為什麼你不跟我到女生廁所去?」
「也可以!我都無所謂,反正能讓我刮個鬍子,掩人耳目的地方便成。」
結果他箝住她的手臂,強迫性地推著她走路。若茴直在心裡咒自己倒霉,竟遇上這個男人。現在她的一舉一行都得聽命於他,直是天道靡常!他白花她的錢,半威脅地要她為他兩肋插刀,還這麼不可一世地對她頤指氣使,想來心中難免覺得委屈。
等他們一避開了群眾,他忽地一閃便將她拖進男盥洗室,好險室內空無人影,他輕輕地將她推進一間廁所,提醒道:「記得上鎖!」
若茴咬牙切齒的從牙縫裡迸出話,「我會的!你給我記住!明明說好到女廁的……」
忽地一陣嘎聲的推門聲教她住口,猛然合上門,一手捂著鼻子,蜷身蹲在馬桶蓋上。
等到距飛機起飛只差五分鐘時,他才來敲若茴的門。若茴開了鎖,捂著鼻子,眼光犀利的瞪著眼前的男子,不覺地嚇了一大跳。她以為是另一個陌生東方男子,才剛要露出尷尬的笑容解釋時,才赫然認出他就是剪報上的男子。「你一定得這樣嚇人嗎?刮個鬍子也不事先通知一下。」
他又是無可無不可的說:「好!失禮,失禮。你可以下來了。再蹲下去,可能就真的要孵出蛋來了。」
「我又不屬雞,怎麼會孵得出蛋!」
「是!別囉唆了!你屬長腳白鷺鷥好嗎?快下來,女孩子家這樣堂而皇之地蹲在馬桶上實在很不雅觀。」
若茴跳下馬桶,強壓著欲吐他唾液的衝動。平心靜氣而論,他實在長得不差,身材也不錯,除了長得黑了點、態度缺乏教番以外,換上一件平凡無奇的西服後,魅力卻突增,幾乎如完璧一般無缺點可挑。林若茴,控制你的目光,別到處亂瞟!
「他們走了嗎?」若茴吞了一口口水,藉以掩飾自己的脆弱。
「我先出去探一下,順便取消機位。你是要在這兒等呢,還是要溜到機場門口等我?」
「當然是機場門口。」若茴挑起一眉,理所當然地說。
※※※
那天晚上,他們就搭上了前往米蘭的飛機。票是他買的,好像是因為花她的錢,他竟毫不疼惜的買了頭等艙的位子。他是個無賴漢!為什麼?因為他兩個小時內竟和一名身材特佳的空服小姐眉來眼去,還離座半個小時才回來,天知道他這個時間去了哪裡?
總之,不可能是出去走走就對了!因為外面是黑漆漆的穹蒼,而下面則是山巒起伏的陸地。除非他有超人的能耐才可以抵擋地心引力作用,否則準是自由落體。
若茴把握時間,重新設計所有的行程,米蘭、翡冷翠、梵諦岡城、羅馬、威尼斯、龐貝,甚至連突斯卡尼半島她都不放過。由於她提早了行程,還必須跟飯店聯絡,確定今夜有住所可下榻,一大堆繁瑣的雜事擾得她想宰了那個叫金楞的男人。
等到他回座後,又大呼小叫地對她的計畫有異議。奇怪了,是她要旅行,連要去哪兒都得聽他的嗎?
「為什麼要去梵諦岡呢?你又不是要去朝聖,幹嘛所排的行程直跟進香團無異?瞧!
聖彼德大教堂!米蘭大教堂!巴黎聖母院!英國坎特伯裡大教堂!巴塞隆納的聖家堂!」
他伸出手肘往她胸口處前一橫,大剌剌地靠在她的寫字板上翻動她的筆記本。「天!你對宗教的狂熱態度是有一點走火入魔了吧!你當真要修得百家邪魔不侵的境界嗎?」
若茴搶過自己的筆記本將之收好,再好整以暇的將短髮撥至耳後。「那是我的事,真的不用你操這個心。」說話的當兒,還不忘用筆桿截了戳離她胸口只有一厘之隔的手臂,示意他檢點行為。
他不明就裡的瞥到她戒備的神態後,恍然大悟地縮回手臂。這一縮,教若茴的臉也紅了一半,因為他已將長臂一撐改置於她的頸後,隨即搭在她肩上,一隻手毫不客氣地垂在她的心口上。這教她連呼吸都不敢了,更遑論大聲喘氣。
他往後一躺,舒服的舒展身軀。「我一點都不操心,只是暗示你這樣子一路囫圇吞棗似的隨意逛下去,恐怕回國後會找尋修道院,而不是尼姑庵。不過你這樣做原是無可厚非的事,歐洲各國裡的大教堂集合了建築、文化、藝術,以及信仰思想,可說是集歷代之大成和名家心血,走馬看花一下倒無妨,只要別搞得消化不良就好。」
他的口吻儘是一副長輩教訓人的態度,若茴從小跟長輩特別有緣,唯獨跟他不投緣。
「跟我談談台灣的事吧!」
「很好啊!屹立不搖。」若茴想他大概三十好幾,照理推算,離家不會超過四、五年,但她記得,他好像提過是五年前才從格拉斯哥大學畢業。「你出國有多少年了?」
「十年了!我十九歲就開始各地遊走的生涯。」
原來他只有二十九歲!但若茴總覺得他眉宇之間有股無以名狀的憂鬱氣息,他的眼睛雖然有神得懾人,一旦綻笑時,魚尾紋已依稀可見,或許這就是典型的歷盡滄桑一魯男吧!
「那應該比你想像中的繁榮些,台灣改變不少,很多小路都被擴建拓寬,百貨、建築、貿易、金融業都十分發達,土地早就開始狂飆起來。」
「哦!」他很有興趣的問道:「你聽過一家叫『彭氏建設』的公司嗎?我剛離家時是頗富知名度的建設機構。」
「彭氏?」若茴回想著是否曾聽爸媽聊天時,提起過這家商號。「好像有過,印象中是給日本商社併購了。那家『彭氏建設』曾經是你的希望嗎?」
「希望?」他考慮了一會兒,吐了口氣接著說:「大概吧!以前總希望能進那家公司服務,不過既然它已倒店了,不如另擇良木而棲吧!」他泛起落寞的神情,雖然如曇花一現,仍沒逃過若茴的眼。他突然轉變口吻。「問個小問題吧!你確定房間了沒?」
若茴以為他又要跟著她白住,口氣非常的差。「還不知道!你最好自己打點處所。」
「我有好友住在米蘭及翡冷翠,只是好心詢問你的情況一下罷了!既然你這麼拒人於千里之外,那就不干我的事了。」
「很好!謝謝你終於弄懂我的意願。」
※※※
感激老天幫忙,飯店尚有空房,雖然不是特等的,但還是令若茴差點跪地而拜。她取了鑰匙,回身面對他。他笑意盎然的凝視她,讓她有點不好意思。「我想……該是分手的時候了。祝你的計畫順利,能夠在珠寶界大放異彩。」
他雙手放在褲袋內,側頭說:「你永遠都這麼沉得住氣嗎?謝謝你的祝福。不過對我而言,珠寶設計並不是我的志向,那只算得上是一項興趣罷了。若你是真心的話,就祝我將來能成為享譽國際的建築師吧!如果你在這五天內想聯絡我,可撥這通電話給我的朋友麗沙,他知道如何聯繫我。你叫……」他遞過了一張名片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