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頁 文 / 阿蠻
牟為盼天真又困擾地問道:「可是……奶奶,我根本不知道您要我保守什麼樣的秘密。」
「所以啦,這樣才好,我們別一直繞著口令講話,反正明天你就知道了。我問你,你多久沒和小魯說過話了?」
「奶奶該是最清楚了。」牟為盼有點埋怨地道。
「我一點都不清楚!他什麼話都聽得進去,就是叫他『別去找你』的話,總是給我裝聾作啞。」鄒奶奶也不甘示弱,埋怨回去。
「但是他這次可真把您的話字字聽進去了,他沒來找我講過任何話。」牟為盼好委屈地說著。
「喲,可別把這筆帳算在我這老婆子的身上,這回我可沒教唆他別去找你!」鄒奶奶理直氣壯地回道:「我也納悶他最近怎麼了,突然開竅,找起別的女娃兒玩起來了。」
牟為盼一聽,粉臉霍然漲紅,即刻打直身軀追問:「他又開葷戒,吃起豬蹄膀了?」
鄒奶奶露出不解的表情,隔著距離觀察牟為盼吃醋的模樣,才赫然咯咯笑了起來。
「我做小姑娘時,可不興你這種說法,我都是直截了當地找小魯的爺爺問:你今天上哪條枇杷門巷吃嫩肉去啦?」
牟為盼睜大了眼,因為這是許多年以來她親眼目睹奶奶跟她開懷大笑,不過奶奶最後還是因為痛而打住笑。只見她認真地摸著右膝蓋和大腿,輕咒了一句,眉心深鎖地仰頭看著她。
「所以小魯有沒有開葷戒我實在不知道,因為他雖然挺孝順,但還沒真乖到會一五一十地把吃『豬蹄膀』的步驟告訴我。」鄒奶奶眨著狡黠的眼建議她:「你何不找他問更快些?省得我再轉話落了重要情節。」
這是絕無僅有的時刻。奶奶竟會開她這種玩笑!牟為盼真的被鄒奶奶的舉止搞迷糊了,不過她也沒因此得意忘形,仍是沮喪地就事論事道:「既然奶奶您不曾試著阻止他來找我,那麼我想他永遠都不會來找我了,尤其在我口沒遮攔地把他罵得窩囊透頂後。
那時他一定氣得要命,恐怕至今還未消哩!」她一手撐在膝上,另一手則輕揉著眼及泛紅的鼻頭。
「是嗎?」鄒奶奶若有所思地虛應了一句。「他是非常死心塌地的,會突然這樣不會沒有原因的。」
「奶奶知道?」牟為盼希望奶奶能幫個忙、告訴她。
「我大概知道。不過這就是我要你幫我保守的秘密,等明天你就知道了。」鄒奶奶粗嗄的聲音愈來愈弱,突然改了一個態度說:「你幫我拿一些藥出來,每袋小藥包裡都會有兩粒白色藥丸,你幫我挑出小粒的來。快!」
牟為盼照話行事,總共挑出了二十一粒,遞給奶奶。
鄒奶奶不發一語接下藥丸後,隨手放在小櫃上,然後拉長臉說:「今晚先待在這屋裡別回家去,我已教人幫你鋪好床了,你先請張雷帶你去休息,再請他進來這裡一趟。快去!」
牟為盼不放心的看了無力躺在床上的鄒奶奶一眼,才起身找門外的張雷。張雷見她神色倉皇的走出來,不發一話就要帶她去休息,但牟為盼拉住他的巨掌,阻止他,「張叔,你先進去看老奶奶,她的神色不太對。」
張電對它的請求無動於衷。「不差這幾秒的。我先帶你回房休息。」
「張叔,拜託你!如果是懷魯說的話,你一定會去做的,對不對?」
一聽到主子的名字被抬了出來,張雷不耐煩地打住腳步,折了回來,被她拖進奶奶的房裡。
鄒奶奶輕喚道:「張雷!」
「老太太,牟小姐不放心您的情況,要我再來確定一下。」
鄒奶奶稍微抬起頭,看一眼倚門而立的為盼,彎嘴給她一個笑,抬手要握她的手,以示保證。等到鄒奶奶握住了飛奔過來的為盼時,也忍不住淚眼相對地勸道:「好了,盼盼,你看到我人好好的,沒事了。當我握著你的手,就好像握著小魯的,這種感覺踏實多了。奶奶對以前的事真的很抱歉,我這把年紀還跟你過不去。」
「奶奶……」牟為盼聽到鄒奶奶叫著她的乳名時,忍不住掉下眼淚,她總覺得鄒奶奶的舉動不太對勁,她好想找懷魯回來,只要有懷魯在的話,她就不會這麼倉皇不安。
「我……去找小魯回來!」
「我又不是要走了,傻丫頭!老哭著說這麼不吉祥的話。我還想看你穿上那件骨董婚紗哩!」鄒奶奶笑著教訓為盼,又叮嚀道:「記住你答應我要在這兒過一夜為我守密。明天你就知道答案了。」
「好!」
「那就跟著張雷去休息,喝一杯我請人為你調好的巧克力牛奶。」鄒奶奶摸了摸牟為盼柔軟的卷髮,催促著。
牟為盼淚眼汪汪地站起來,從容地走出鄒奶奶的臥室。
張雷領著牟為盼來到特定的房間,臨走時,有點遲疑地比了一下倚窗的籐制小圓桌上的杯子說:「要是我就不會喝那玩意兒,變冷的巧克力牛奶最難喝!」
但是這是鄒奶奶的好意,牟為盼毫不遲疑地舉杯就唇,等到喝光所有的巧克力牛奶後,才走到大床邊坐下,想著這奇妙的一夜,想著她和鄒奶奶突破防線的進展,想著想著,沉重的眼皮就慢慢地合上了。
牟為盼對於睡著後的事一無所知。
第十章
牟家與鄒家的車燈前後照著幽黑的山道慢行著。等牟允中打著右後方向燈和後面的車示意揮別後,才直接彎進了牟家大門。而鄒雋易的司機則繼續往前駛。
鄒雋易回首朝牟允中的車瞄了一眼後,轉身問坐在前座的鄒懷魯:「你大姊和允中最近春風得意,該不會是想通了,終於肯讓我當外公了吧?」
鄒懷魯和母親在後照鏡裡暗地交換了一個微笑,回道:「還沒聽他們提過,不過你想抱外孫是指日可待了。」
「那我跟你媽什麼時候才能抱到孫子呢?」鄒雋易挽著童玄羚的手拍了拍,乘機對兒子發難。
鄒懷魯也和氣地反唇道:「等你們看起來有做人爺爺、奶奶的樣子時,自然抱得到。」
「老伴,我看起來哪一點不像做『人』爺爺的樣子啦?」鄒雋易假緊張地握住老婆的手追問。
「你生了一個小猴患子,還指望孫子是『人』嗎?」童玄羚也跟著瞎鬧起哄,暗損兒子。
鄒懷魯冷眼不語,待車停穩後,才逕自推門下車,對眼前一向「你儂我儂,濃得好」的雙親解釋:「我先上去看奶奶睡了沒。」
「等一下!」童玄羚適時地喚住他,踩著高跟鞋快步上前,攀著兒子的手臂問:
「你和牟家丫頭到底怎麼了?可別把牟伯伯惹火了,弄得兩家和氣大傷。」
鄒懷魯失聲而笑:「他倒奇怪!我追著他女兒跑時,他花招百出、從中作梗;現在我好不容易死心,他反而斥我始亂終棄!他要罵,就由他去,反正為盼是完璧歸趙,我們之間一直很清白。」
「你說這什麼兒戲話!」童玄羚輕斥了一句,「你以為外人信得過你們嗎?」
「總之,我不想再討論這回事,因為為盼和我不可能有將來的。」他穆然地對母親宣佈。
「你該不是只為了奶奶吧?」童玄羚吃驚地問著,見兒子不搭腔,連忙堵住他的路。
「傻兒子,你要想清楚,這樣交換自己的一生來取悅奶奶算是對嗎?奶奶……」
「奶奶並沒有強迫我做任何事,我只是遽然悟出為盼並非真的瞭解與適合我,與其這樣紛紛擾擾,不如早散得好。反正……她已放棄我了,現在就要去奶奶那裡跟她解釋。」
童玄羚問道:「你有理想的人選?」
鄒懷魯回首,湛然的眼凝視明媚動人的母親一眼,老實的說:「媽,很抱歉,我不是不信任你,只是擔心你會過分關心進而插手阻撓,所以只能透露這次真新娘的人選絕非張昭釧就是了。明天見!」
童玄羚咬著下唇,盯著兒子孤寂的背影,慟哭出聲。等到一雙大手悄悄覆上她的肩,才絕望地靠在丈夫的胸膛喃道:「我是個失敗的媽媽,在他最需要援手時,卻沒力量拉他一把。」
鄒雋易的雙臂緊緊環住她。「他從未怪過你,只是我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身為父母的我們以他為榮、為他叫屈是情有可原,但是要成就一樁幸福的婚姻,不見得非得娶所愛的人不可,也許他只是疲於受傷吧,你就別為他操心了。」
童玄羚搖搖頭,不能苟同丈夫的論點。「兒子是我生的,他有多少能耐我清楚得很,若沒有特殊的原因在他腦袋裡作祟,他絕不會就這樣死心的。兒子的改變絕對跟你媽的病情有關聯,他壓根就不相信我們告訴他媽得了關節炎。」
※※※
鄒懷魯往奶奶的門邊略巡了一下,便安心地放輕腳步退出了房門。他將胸口那股鬱悶的氣吐出來後,落寞地朝自己的房門踱去。才剛要推門而入時,被端了一碗湯上樓的張雷喚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