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頁 文 / 阿蠻
「可不滿意!事到如今,我不吐不快!我請問你現在是什麼時代了?」
「邁向二十一世紀的太空時代。」
「既然如此,那為何你這個尚古狂還要這麼大費周章請奶奶遵循古禮來說媒?」
「禮不可廢,俗不可免嘛!難道你不想做個快樂、風光的新娘子?」
「對,就是因為你這種『俗不可免』的守舊心態作祟,我才無法做個快樂的新娘子。」
牟為盼難過得無以復加,語氣不由得激動起來。「只要是鄒家的親戚,有誰不知道你奶奶討厭我。再加上我爸爸見你奶奶也不是真心來說媒,自然會找理由擋了。而你被回絕三次後,甚至不肯來找我商量,還刻意和我拉大距離。可見你在表面上雖是要大家明白你對我是非常認真的,然而除了這點外,你好像從不顧慮我的感覺,也不在乎我的看法。我從沒要你苦等我那麼多年,你的體貼我也不會感激,因為那不是我所企望的。」
他凝視為盼落寞不已的神情,也不插嘴,只是默默地咀嚼她所說的每一個字。好久才問:「什麼才是你所企盼的?浪漫的花束與月夜,還是至死不渝的誓言?」
「都不是!只要你親口承諾,毫不猶豫地告訴我:你愛我、想娶我,那麼我會竭盡所能去說服爸爸,去討好奶奶。只要你肯說,我一定答應。但你從來不說、從來不問,教我沒法猜透你的心,我只能偷偷藏身在媽媽的背後,聽著奶奶和爸爸兩人之間言不由衷的對話。我一心希望你回國後能改善這種情況,卻沒想到自己還是只能呆站在一旁看著你和別人寒暄,癡等你過來和我說句話……」牟為盼說到這,小嘴開始輕輕的往下撇,眼眶裡的淚滴急湧出來,抽抽搭搭地繼續道:「可是你從來不肯和我多談一句話。我想我不貪心,要的也不多,你不用勞心弄些巧克力或貴得教人咋舌的玫瑰給我,我也不奢求古板的你編織一些夢幻不實際又肉麻當有趣的甜言蜜語,只要你……」
他抬起一指輕放在她的唇中央,堵住她喋喋不休的嗚咽,明知故問的反問:「告訴我,只要我什麼?」
「只要你……親口跟我說……」
「說什麼?」
「說你因為愛我,所以要娶我。」
「我說:因為我愛你,所以要娶你。那你會怎麼做?」
「那我就會說:新郎,你可以吻我了。」牟為盼專注地看著他。
他莞爾一笑,瞅著她,打趣道:「我知道要娶的人是烏龍新娘,但就不知道該不該吻你這個烏龍牧師了。不過可以確定的是,你終於答應要嫁給我了,你終於要嫁我了!」
說著以手心捧住她小巧的下頷,在她溫暖的唇際印下一記輕柔的吻;而牟為盼也破啼為笑地敞懷緊環住他的頸子。
當這對愛情鳥正交頸垂憐,分享著雨後霽朗的晴空靜謐,老天爺還來不及為他們搭起七彩虹橋時,辦公室的門便被不知好歹的人推開,門邊隨即冒出的聲音教鄒懷魯雙眼一瞠,他緊靠著為盼,將食指豎在唇中央,暗示為盼別出聲,兩人默契良好地偷偷爬到沙發背後躲了起來。
「允……中!」好嗲的聲音!這起承轉合的音,叫得跟他媽媽的有得拚!「快進來,你別淨跟人聊天啊!」
牟為盼皺起眉,不明白大哥帶了什麼樣的女人來了。她無聲地問著鄒懷魯:「誰?」
他噤聲不語,只是要她拉長耳朵聽。
「好了,來了!咦,小魯人呢?天!地毯上怎麼有一堆飯粒?」牟允中大駭,連退幾步。
「大概小魯粗心地把飯菜打翻了,所以出去吃了。」不明女子胡亂猜著。
「這不像他吧!」牟允中語帶質疑。
「唉,不要管他了!反正他人不在,東西就放他桌上好了。」這女子的嗓音突然放輕,改為性感酥柔的調調道:「允中,吻我。」
牟允中呵呵笑了兩聲問:「現在?在這裡?你老弟神聖的辦公室?他若發現我們在這裡辦事的話,可會宰了我。」反對的話雖說了,人卻快步走近大門處上了鎖。回身道:
「不過,隨他宰吧!」
身在暗處的牟為盼聽著大哥這麼說時,吃驚的瞪大了眼,和鄒懷魯互換一個眼色,只見他一手撐著腦袋,橫躺在地上,一副咬牙切齒的模樣。她的頭靠了過去,壓低音量問:「他們要辦什麼事?」
鄒懷魯回頭瞅著為盼好奇寶寶的樣子,思量半天才想到一句達意的話。「他們大概要辦那種增產報國的事。」
牟為盼一聽,眼珠頓時睜得圓完。「在這裡?怎麼可能!不行,我要出去!」
「這個時候?別傻了!他們才剛要寬衣解帶哩!你這時候冒出去,可會把那個女人嚇破膽了。你就乖乖待著,多學著點。」鄒懷魯說著,挽起衣袖,隨後仰躺,閉目養神,竭力不去感受房內另一對發情的戀人大享人生之樂。
十秒後,她扯著他的袖子。「懷魯,我覺得好彆扭……」一陣女人低沉的嬌喘後細長的呻吟聲頻頻響起,打斷為盼的思緒,她猛地叫道:「懷魯,那是什麼聲音?哀哀鳴著。」
看著為盼大驚小怪的模樣,他不耐煩地張開了眼,解釋道:「那是姦夫淫婦在呼叫遲來的春天,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
「我不習慣嘛!」牟為盼很老實地說著。「整個身子都覺得怪怪的。」
「那我就習慣了?」他犀利地反駁,看著為盼嘟起的嘴,態度便軟了下來。
事實上,他比為盼更厭惡這一幕,不是他天生的八股臭脾氣在作祟,實在是心有不甘!
這裡是他辦公的地方,可不是什麼八大胡同、春宮後院之地。那個該死、天殺、色到極點的牟允中,竟能把他家的聖姑調教到這種地步!聽聽那淫聲,簡直是出活色生香的春宮片。
嘖嘖,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他無奈地將為盼的頭顱按在自己的胸膛上,手指握住她的手,低聲安慰:「如果彆扭的話,何不注意聽我的心音,數著我的心跳。」
「嗯!」牟為盼順從地照做了。她靜躺在他寬闊的胸膛上,聆聽他心口敲著雷鳴卻不失節奏的音律。「懷魯。」
「嗯?」
「我喜歡聽你的心跳,厚厚渾渾,像渾天鳴鼓似的,給人一種好舒服的安全感。」
牟為盼細喃著。
「你的尾椎好些了沒?還痛不痛?」他體貼地問。
她聞聲搖頭,閉上了眼,繼續說:「記得小時候你留帶我到大後院玩耍,比賽撿白果嗎?那時候我也是這麼躺在你身上,後面的松樹及銀杏樹的枝椏被風吹得沙沙作響,但是遠處的大樹梢上卻棲著一隻文風不動的野雉。你反駁我說那不是雉,雉的羽琿與翎尾沒有那麼金亮、光彩耀目。為此我們還鬥嘴幾回,我咬定那是雉,你卻說不是,是朱雀。結果其他人寧願聽你的,還殺豬宰羊、祭天獻韭。」
「你賭氣躲了好幾天都不理我,一直到祭典完畢後才跟我說話。」鄒懷魯說著就掉進了朦朧的記憶漩渦裡,下意識地感懷道:「天!我好懷念那段美妙的時光……」
幡然回神,發現自己和為盼的對話已偏離了現世的軌道。
這時光逆轉的瞬間讓他徒然一驚,眼珠往趴在他胸前的人兒一瞄後,輕喚她的名,但她沒應他。原來為盼聽著他的心音,不知不覺地睡著了。他莞爾一笑,天!他還不知道自己的心音有這麼強的催眠效果呢!笑意退去後,他臉色一斂,懊惱萬分,因為這偶然浮現的蛛絲馬跡讓他起落的心頓時苦澀不已,整個人亦不知該如何是好。
此刻他心中有兩股莫名的衝動互相交替要攻佔他的意志──一個是繼續挖掘下去,找出真相;另一個是假裝什麼都沒發生過。他都想去做,同時也矛盾地不想去徹行。
好險為盼已睡著了,這替他省去了「為」與「不為」的煩惱……
※※※
牟允中親密地緊摟住鄒嫻擁吻著,絲毫沒警覺到現場有其他人的存在。他抬眼看著她那頭散亂狂野的秀髮在他恣情奔走的大手撫弄下飛揚起來,伸手撫觸她粉肩上細緻的肌膚,欲輕卸下她的洋裝衣帶時,大桌上的電話陡然大響,忽地震醒了沉醉在夢幻情海裡的人。
牟允中騰出一隻手想執起聽筒,鄒嫻任性地發出不依的嬌叫聲,想阻止他。
於是,他輕輕地對她安慰道:「我只是要掛斷它罷了。」說著將聽筒旋即一放,切掉了線路。
鄒嫻嬌笑,繼續吻著丈夫的頸項,這回換牟允中喘不過氣來了,可惜還喘得不過癮時,惱人的鈴聲再次不識趣地響了起來。
這回他們默契良好地對「急急如律令」的鈴聲來個充耳不聞。
不過,若有哪對慾火焚身、血脈僨張的情人在響了二十幾聲的噪音騷擾下,還能繼續享受無邊春色的興致的話,實在令匿身在沙發後的鄒懷魯好生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