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頁 文 / 阿蠻
好遠好遠的地方傳來了一陣雜沓的足音,接著便是叫著他的小名,「小魯!小魯!」
這點場面沒讓他停手,可是卻嚇壞了牟為盼,她搖晃著頭,奮力地扭開了頸子,然後抬手猛地將他一推,便節節往後縮到另一測的樹叢邊,一隻手還直掩著嘴,低泣道:
「鄒懷魯!太過分了!」
「為盼,你的力氣一向不小,如果你想推,早在我要吻你時,便可輕而易舉地扳倒我,不可能還會等要受人侵擾以後,才突然力氣倍增,」鄒懷魯看著她更形嬌嫩的俏模樣,更是篤定要早日贏得她。「反正我的胃口被吊足了,已餓得發昏,剛好新鮮蹄膀當前,我就淺嘗了一口,結果發現它竟比懸在牆上的臘肉好吃。所以我不會再求你了。」
謹守禮教三年,他是真的不會再求她了,下次,他會用強的,管她答不答應。然後站起身,便離開她了。
她雙手捂著腫脹的唇,突然聞到了手掌上的髮香。那不是她自己的髮香,是他的!
她在有意識下,情不自禁地也回應了他,要不然不可能會在有機會抓到他的頭髮時,卻毫無招架之力地揉著他厚實的髮梢,而且自己還很渴望往他的胸前貼近。思及此,她猛地以雙臂環住自己,頓覺空虛不已。
我不會再求你了!他這番語重心長的話聽在牟為盼耳裡,可是完全走了樣。
他跟別的女孩子好過了?
跟人家上床了?
莫非是因為那個女孩已大肚子了,他才不得不跟人家訂婚?
要不然,奶奶怎麼會說兒孫成群結隊的話!
牟為盼,你還死腦筋不開竅,他說他已吃過蹄膀肉了,這還不夠明白嗎?
唉,死鄒懷魯!每次講話都這麼文言文,害她搞不懂他的意思。
不過,當她一想起他就要訂婚時,她心中就好懊悔、難過;再想起他是別人的未婚夫時,又更傷心、後悔了;然而這一切一切的幻滅,比不上他已帶別的女孩上床睡覺這件事的衝擊來得大!
她現在最恨、最怨的人,就是:她自己、鄒懷魯及她老爹。
第三章
牟冠宇在女兒的房門前躊躇好幾秒,才剛高抬起手要敲下去,又覺得不妥,於是那雙顫抖的手倏地又縮了回來,心中忐忑地想著該如何啟齒安慰她。
今晚這頓假喜酒吃得他直冒冷汗,眼觀小女兒一副炫然飲泣的表情,他可是疼在心裡。要不是定中逃婚,也不會扯出這麼麻煩的事來。
「月倩,你跟她說吧!」
「不成,得由你自己解釋,誰要你出手干涉他們年輕人的事,如果你多給定中一些時間,如果你當初就把她嫁了,也不會產生這麼多誤會。」
「她那時才十九歲,我捨不得啊!而且你也擔心懷魯不是真心、缺乏穩定性,所以也很贊成我的主意,怎麼現在反倒把責任全推到我頭上了?」
「我當初曾建議讓他們先訂婚的。」
「那還不是一樣。年輕人做事一向無法無天,懷魯不是小孩子了,如果他克制不住,強迫她發生關係後,又變心退婚的話,豈不更糟!你忘了那年他們抱成一團躺在荒地的事了?」
陳月倩快被老公氣昏了。
「說你吳牛喘月一點都不誇張,神經質得無藥可救!同時落難郊外,不抱在一起取暖,難不成你希望他們感染重病啊?!而且他們一個才十七歲,另一個連十三歲都不到,能幹下什麼大禍?就沒見過像你這麼緊張兮兮的爸爸。」
「我是防範未然!」牟冠宇狡辯著。
「你杞人憂天!好了,講再多都沒用。重要的是你趕快進去跟她解釋,懷魯訂婚只是假的,他還是很喜歡她的,只不過奶奶還在生她的氣罷了,只要她乖一點,半年後,奶奶一高興,他們又可以在一起了。」
「我女兒本來就很乖的。」牟冠宇拖拖拉拉找語病。
「好!事到如今你不照實說話也行,那就讓我去告訴她,這些年來是她爸爸從中搞鬼,棒打鴛鴦,狠狠拆散一對姻緣。」
「好,好,我去,我去。」頹喪的牟冠宇只好深吸口氣,敲門進入。
※※※
陳月倩在外等著,不到十分鐘,見老公一臉沮喪的退了出來,心急的問:「怎樣?她還好吧?」
牟冠宇小心的合上門,躡手躡腳往客廳走去,小聲地回道:「不好!太乖了,物極必反。我跟她說,懷魯還是很喜歡她。她竟回我一句話:『來不及了!他已經吃了別人的蹄膀肉。』」
「吃了蹄膀肉?這是什麼意思?」
「我也納悶啊!太太,我們真的老了,年輕人的流行用語我一句也不懂。她又不肯明說意思,嘴巴翹嘟嘟地把我請了出來。」
「你就這樣出來了?」
「當然沒有,我問她:『剛畢業,想不想進鄒伯伯的公司做事?鄒伯伯一直在問著。』」
「她怎麼說?」
「她說隨便,不過條件是讓她毒死鄒懷魯。」
陳月倩嗆了一下,「這……是氣話,女兒是我生的,她沒那麼歹毒。然……後呢?」
「我跟她說剛好有些部門有空缺,我已幫她安排了一個面試,要她明天去試一試。」
「她搖頭了?」陳月倩追問道。
他苦著臉說:「正好相反。她說隨便,不過特別問起行銷部有沒有缺人。」
「那好啊!」
牟冠宇忍不住瞪了太太一眼。「好什麼?你知道行銷部經理是誰嗎?」
陳月倩頓覺莫名其妙。「我怎麼知道?你又從沒在家談過公事!」
「是懷魯啊!」
※※※
在禾雋貿易大樓頂層的會議廳內,各單位的大小主管環坐於一個圓形會議桌前,聆聽本季營業與行政總檢討的簡報,檢討範圍包括營業方針、虧空盈餘、產品定位及修正、顧客群取向、廣告效益等大大小小如芝麻綠豆般的提要。
鄒雋易、牟冠宇及石白滔是三個大巨頭,但前兩者每次開會時,都是只顧不問的「顧問」,四個小時下來,聽取簡報,卻不發表任何高見。
唯獨石白滔搶著麥克風,大唱獨腳戲,主導議事流程。
要不是石白滔的父親石演曾有功於禾雋集團,鄒雋易早就將他一腳踢出門了。
有人說領袖是天生的,才怪!一個巴掌雖疾無聲,活了一大把年紀的鄒雋易早已明白那只是傳奇渲染的把戲,因為若少了真材實料本事的幕僚群,沒有一個領導者能搪過十個冬天。
有些人的才能、眼界有限,不是驕兵型人物,便是畫地自限、自我滿足的人,到達某種程度的上限後便無法突破屏障,即使強灌墨汁、注射強心劑、洗上一百次腦,還是成不了主管型貨色。
近年來,鄒雋易不太愛管正事,退居幕後,讓年輕人上場展現新銳的領導潮流,目的無他,只因為他深知自己霸著這個位子愈久,兒子就愈晚成大器。
這種家族企業的危機也是中國自古以來的千年陋習。幸運的是,他有位最得力的幕僚幫手牟冠宇,提供意見供他參考,讓他做起事來更得心應手。
當年他也曾經考慮過,若兒子不成氣候的話,寧願培植牟允中當自己的接班人。牟允中有大智,能肩挑起大任,做起事來不慍不火,懂得權衡輕重,又能控制脾氣,該是最理想的人。
鄒雋易在牟允中還在讀大學時,就曾幫他做過性向測驗,報告在在指出他是個主管型的大梁,可惜他無心戀棧鄒家企業,寧願自己創業,於是鄒雋易只得把箭頭轉向牟定中。
牟定中的脾氣是急躁了點,但絕不做沒把握的事,行事一向乾脆簡明、從不拖泥帶水,所以他會逃婚,是鄒雋易意料中之事。無奈,他也是刻意避開商業這條路,寧願挑攝影這行吃不飽、也餓不死的路走。
可見這年頭求才不易,老闆難為。一而再地受到挫折後,他才退而求其次地想到自己的兒子也大了,考驗他的時間將屆。好險,他自己的兒子沒有拒絕他用心良苦的徵才目的,遂教他心上石頭落地,直念天祐吾民。
他看著聰明的兒子每回都揀最尾端的位子,圖耳根子清靜,沒輪到他發言時,他絕對三緘其口,六尺高挺的身軀卻跟個小媳婦似地縮成一團;這是因為連他放個屁,大家都一逕直說是龍涎香氣,可見這群唯唯諾諾、向錢看齊的錢奴,沒幾個值得他信任。
鄒懷魯正式進公司以來已三年,從小企劃專員幹起,至今才爬上這個經理的位子,速度是不快也不慢,但對公司而言是大才小用了點。
由於鄒懷魯本身體質因素免去他當兵的國民義務。小時候,每逢天氣乍暖乍寒,便氣喘個不停,導致他就學情況也得跟著疾病的情況而起伏,所以鄒懷魯從小是被數名家庭老師團團圍住的。
從七歲起,他有一半的時間是躺在病床上,度過讀、寫、學習的光陰,等到他十三歲時,已輕鬆通過哈佛大學商管及愛丁堡大學文學的畢業考試,拿到雙學位,是年剛好他的建康情況漸佳,便隨祖父母返國探視父母。由於那時閒著也是閒著,他使自願降級從小學三年級念起,一方面是從頭體驗德智體群美的小學生涯,另一方面當然是為了守在牟為盼身邊與她長相廝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