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頁 文 / 阿蠻
岳小含一聽,愉快的心情頓滑,根本吃不下蛋糕了。「可不可以不要?」
「為什麼不要?」
她猶豫了一下,才坦承:「因為我有點怕老紀。」
「怕老紀?!」屠昶毅差點嗆到,原來她也有怕的「動物」!他的嘴角一扯,哂然一笑,「連我爸這麼色厲內斂的人你都敢頂嘴了,老紀有什麼讓你怕的?」
「不知道,反正他看我的眼神讓我很不舒服就是了,就好像……」
「好像什麼?」
「好像……好像我一點都配不上你似的。
「那你覺得自己配不上我嗎?」
她一愣,怏然不悅。「當然配得上!」心坎裡她卻不敢打包票。
「那不就成了,你嫁的人是我,又不是他,別胡思亂想。你們若相處久後,包準惺惺相惜。」
是猩猩相襲吧!
「那是好大的一個未知數,反正我現在伯他就是了。」她小心翼翼的收起蛋糕,放回小盒,抬眼瞄他,謹慎地問:「我們可不可以等你辦完事再去拿?」
他眉一皺,遲疑一杪,「那可能會拖到五點後。今天是禮拜六,你下課後四個小時打算在哪裡混?電動遊樂場?」
錯!還有釣蝦場。但她一臉討好地笑說:「我可以去圖書館溫書。」
他從後視鏡中窺視她,見她的眼神閃爍,毫不考慮地問:「溫書?怎麼溫?像溫酒一樣把書放進電飯鍋裡蒸?你眼波一轉,打什麼鬼主意,我一清二楚。」
「當我說唸書就是唸書,信不信隨價!」她氣白了小臉,犀利的目光一橫,扭頭看向窗外。
他視而不見,冷然說:「你要我相信你?好,那就證明給我看。下課後,馬上趕到我的辦公室來,刻不容緩。」
她正懊惱地要抱怨她會肚子餓,不知道他的辦公室在哪時,他已從衣袋裡掏出一張名片和鈔票往前一遞,斷然堵住她的嘴。
「別再找藉口。」
她眼神一黯,低垂的目光緊盯著那張千元大鈔,深覺受傷,原來才相處不到兩天,他已厭煩她了,就像急功近利的忙碌大人急著用鈔票支開纏人的小女孩般。
「我花不了那麼多。」她只抽出名片,順手往書包裡丟。「還有,請你下回不要再用錢打發或收買我。」
他逕自將錢放進她的襯衫口袋,身子一斜,橫過她的大腿,開門趕地下車。「我知道你用不了那麼多,不過這是我身上僅有的一張鈔票,你先拿著用,回頭再把零頭找給我,行了吧?」
她猶豫地揪住書包,遲遲不下車。
他黑眉微蹙,審現她一臉凝重。「怎麼了,小含?」
「我知道從認識至現在,自己對你的態度很不友善,但昨夜開始我就拿定主意和你和平共處。但我不明白今晨做錯了什麼,讓你的態度這麼冷淡。」她幾乎不敢扭頭看他。
他緘默好幾秒,重喟一聲後,手臂自然地搭在她的椅背上,他有種衝動想解開緊勒著喉頭的領帶。「沒有,你沒做錯仕何事,全是我自己招惹的。重新踏進公司讓我緊張,遷怒於你,我真的是很抱歉。」
「那你……你到底把我當成什麼了?
「你以為呢?」他把問題丟還給她。
「我不知道,只曉得你對我沒有任何愛情的存在,當然我對你也沒有。不過你並不討厭我,而我也不討厭你。」喔!這些沒建設性的話聽來既蠢又窩囊。
「是嗎?這樣說來,能不被你討厭算是我的榮幸羅?」他冷眼旁觀她說些無關緊要的話來包裝自己。
「對,嗯,不對!」她支支吾吾的說:「我想說的是……我總覺得……」她現在的思維亂得跟一團毛線般,毫無頭緒。
屠昶毅見她支吾半天,兩手不停絞扭那條熨得平整的裙子,落井下石的說:「我覺得你快遲到了,有話下午再說吧。還有,你再繼續跟那條百褶裙過不去的話,老紀可能會提著菜刀向我爸要求加薪。」
她聞言倏地張手拉整裙褶,兩頰沒來由地染上紅霞,長腿一跨,就要下車。
「等一下,我想還是把話說清楚比較好。」屠昶毅把她接回座位,大手輕輕將她的下巴托起,在她的左唇角從容印下一吻,垂眼觀察她不自在的模樣後,低沉著嗓音說:
「你問我到底把你當作什麼,這個答案非常簡單,端看你把我當成什麼而定。還有,在這個大環境裡,人的角色與定位不是只有一種,有時是對立的,有時是相輔相成的。今天我在爸面前得有兒子的樣,在侄孫前面就得有叔公的樣。你若把我當成朋友、兄弟、丈夫或是情人對待,我回報給你的也會是同等的情愫,不管是單一,抑或是多重,選擇權全在於你,但我唯一的要求就是坦白。懂嗎?」
她茫然地看著他嚴肅的表情,不假思索就點了頭,小手無意識地憮上他的鬍髭刷過的唇角,那裡泛起一點酥麻與不安。
「好,現在換你回答我,你希望我扮演什麼角色?」
「這不公平,問題是我先提出的。」
「你希望我扮演什麼角色?」他再次托起她的下顎,堅定地質問。
「就扮演你自己啊,還會有什麼角色呢。」她乾澀地駁回,甩開他的手,別過臉去。
「這問題問得真好,還會有什麼角色?!」他笑談自如地重複,但在一秒內他再次補充:「譬如說,扮演你的老子?」
「我從沒說過!」她疾嘶道。
他不睬,繼續低聲說:「你喜歡我以中性長輩的姿態對待你,而不是以平行的丈夫身份摟你、親你、抱你,甚至讓你懷孕、做媽媽,對不對?」
「才不是!」她悟起耳朵。
他溫和的口氣一收,冷酷地扯開她的手,強迫她聽。「你不是真的暗戀某個學弟才決定留級吧。」
「我是,我是,」
「見鬼的你才是!你刻意留級只是因為你排斥長大,你拒絕接受不再是那個瞪著星星發呆的小女孩,你怕一旦老了,你對你爸爸的記憶就會消失,不復存在,你希望我取代你爸爸的地位,把你抱在膝上當成小女孩寵,給你無微不至的呵護。」
「亂講!你跟他差了十萬八千里!我恨你,屠昶毅,」她猛搖頭,雙肩絕望地下垂,緊握的拳頭抵著椅墊,沙啞地重申:「我真的恨你!」
屠昶毅雙肩一聳,擺出一副無可無不可的模樣。「如果能恨得這麼容易,隨你恨吧,恨完了,最好學著長大。只是希望你這回恨的對象別搞錯了。現在,下車進教室去。」
她猛地扭頭瞪他,在眼眶中打轉的淚水順勢被甩了出去。「不許你用這種口氣命令我!」
他擺出一副謙卑的模樣,軟聲求道:「小含,七點四十了,請你下車,輕合上門,輕聲慢步地走進教室,好嗎?」
「三個字──你夢想!」她說完,跌跌撞撞地下車,使盡全力摔上車門,不顧震耳欲聾的他,大步穿進校門。
他目送氣得冒火的背影一直到消失後,才長吁口氣地發動車子。當他的手搭上手排檔時,一滴水珠沾上他的掌心。他好奇地抬手研究著,一秒後,他明白了,那是她氣極而下的淚。
第九章
整個上午,屠昶毅的辦公室就像老店新開一般的熱鬧,門扉自他進門後就一張一合地未曾閒下來。不少老部屬和股東風聞他已歸隊,紛紛來電確定,要不就登門求證,就連他那個老實的五哥都跑來探消息。好不容易才送走一批,緊湧進的又是另一批,三個小時下來,被折騰得根本沒時間辦正經事,不得已,只好請秘書代他轉達謝意。
後來,秘書告訴他有女人來電,他以為是小含,毫不遲疑就接聽,卻是連著好幾通「知名不具」的電話,嗲著聲音要他大玩猜猜看的無聊把戲。最後他只好下通牒,除非對方報上「岳小含」的名字,否則他一概不接也不見。
近一點時,內線響起,他隨手抄起話筒,「喂。」
「猜猜我是誰?」對方大叫。
「女羅剎!」他冷淡地回答。
對方緘默數秒,才小心地道:「老山羊,你還在生我的氣啊?」
他一愣,「喔!是你!你人在哪裡?」
「樓下啊!喂,你在玩保密防諜的遊戲嗎?十樓到底在第幾樓啊?我已經搭過五台電梯了,台台皆是過十樓而不停,我不希望這回又白搭第六台。」
他翻著檔案,心不在焉的說:「聽我說,你得搭在角落的小電梯才能上來。」
她脫口抱不平。「你這麼可憐啊,人家就能搭大台的,為什麼只有你去蹲那台小的?」
「因為那是董事們的專用電梯。」他將話筒換手,納悶這麼簡單的事,她怎麼會想不透!
特權!她恍然大悟,憐憫的口氣馬上轉成不悅,「原來你這麼『大尾』啊!」
「謝謝你的抬舉。」他好脾氣的說:「午餐已經送到,你趕快上來吃。那台電梯只到十樓,如果你笨得不會找人問,那只得辛苦你的大腿了。」說完就掛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