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阿蠻
岳小含一聽,原來奶奶又要挑她毛病了,於是避重就輕的說:「還好啊,不是挺好,也不是挺壞的。」
「那你剛才說三科加起來不過一百分,是怎麼回事?」
「喔!那個啊!今天英文和國文老師都考默寫,我沒背,當然是零分交卷了﹔後來數學考證明題,我閒著無聊,拿筆掰了一下,便拿了一個滿分。」
「你數學拿滿分?這倒破天荒了!作弊來的?」
「當然沒有!」岳小含不滿奶奶的質疑,氣憤地喊道:「早知道你會這樣看不起人,我就什麼都不說了。」
岳昭儀和孫女面面相覷良久,意識到自己的確傷害了她,卻又拉不下老臉道歉,只能改變話題。「這個暑假奶奶本來是跟你媽商議好,讓你到美國去看你妹妹的。但是你也知道最近家裡出了一點事,我恐怕你去不成了。」
岳小含臉色一沉,按捺下失望。「去不成就算了。」
「可是……奶奶有個老友想邀你上他們家作客,這份好意我們自然不能推卻,到時你順便幫奶奶把家裡的古書和蘭花送過去。」
岳小含冷冷的點頭,手裡緊掐著那只剩核心的蘋果站起來。「奶奶怎麼說,我就怎度辦,反正還有兩個多月的時間,你現在講得早,我這漿糊腦記不住,到時再請奶奶提醒我好了。」說罷,便掉頭朝寢室走去。
岳昭儀無法抑制心裡的愧疚,她告訴自己,明天,明天她一走向小含解釋清楚。
★★★
夜末央,半輪月斜掛在東邊天際,天上的星宿模糊得看不見幾顆。
岳小含失眠了,她靠在枕上,翻來覆去,但仍是小心冀冀的不弄疼自己淤腫的左頓。
一會兒她捻亮了床頭燈,從枕下抽出一幀放大照片,照片上有她、莊少維和金不換,他們笑開懷地撲在地上,可憐的莊少維被壓在最底層,金不換則是被壓在她和莊少維之間成了夾心餅乾。他沒皺眉,反倒爽朗地笑開了嘴。天啊!他真的長得好漂亮!
她輕輕地以手點了一下中間那個人的鼻子,露出羞赧的表情,然後惻眼往窗外的月亮瞧去。
「月娘,雖然我大金不換三歲、高他三公分、對他又凶又粗魯,但你知道打是情、罵是愛,所以我是喜歡他的,對不對?但是他呆呆笨笨的,簡直比莊少維還要不解風情,一點也不把我當女生看,反而衝著我喊女張飛!你說,我該不該直接跑去找他坦白一切呢?不過他很早就說過,以後要娶個溫柔、聽話的女生,最好還要跟他奶奶一樣懂得琴藝。」說到這兒,她幽幽歎了一聲,「我看還是別自尋死路好了。」
她頹喪地把照片往地上一扔,自暴自棄地將頭埋進厚枕裡,灼熱的臉才碰上布料,受了傷的左頰馬上隱隱作痛,這傷似乎比中午時更嚴重了些,她一想到那個大老粗拿書磚砸她的臉就氣憤不已,即使那白癡是不小心的,她也決計不輕易饒恕。
因為外傷事小,倒是讓岳小含的面子與尊嚴受損的人,那她是一輩子都會記在心頭上的。想到這,一股無名火又湧上,尤其想起那山羊鬍得意洋洋地問她是否沒事時,臉部又氣得抖顫個不停。最後,挨不過痛,她還是決定下床摸黑走進廚房,從冷凍庫裡取出冰盒,敲出幾個冰塊後,隨手抓了毛巾包起來,往紅腫的頰上敷去,這一敷,清涼透心,痛也緩和了一些。
岳小含瞇這一雙惺忪的眼,往自己的臥房走回去,經過黑漆漆的長廊時,她腳下的膠底拖鞋還拍得地板啪啪作響。正要轉進另一條長廊時,猛地和正面而來的人影相撞,兩人同時發出了哀號聲。
「哪個冒失鬼啊?」對方首先氣急敗壞地罵道。
岳小含先把克難冰袋轉放在右臉頰上,三秒後才冷言道:「是我啦!」
「小含!你這個時候不睡覺,跑出來裝神弄鬼幹什麼?」穿著高跟鞋的岳蘭芯揉著下巴,責難地瞪著眼前的黑影子問。
「我哪裡有裝神弄鬼?倒是表姊夜歸不開燈,像個小偷一樣的行徑才奇怪哩!」岳小含說著便將手往牆邊一搭,開關扭一按後,走廊上頓時燈火通明。
岳蘭芯忙舉臂遮了一下眼。「唉!我只是不想吵到其它人。」
「今天的約會還好玩嗎?」岳小含藉著日光燈掃了一下表姊,見她臉上塗著濃妝,頭髮高高盤起,使若有所思的蹙起眉頭。「奇怪,下午你出去時妝還沒那麼厚,怎麼現在好像不一樣了?」
「小鬼,我不是去約會,而是去拍廣告。」岳蘭芯口裡有著驕傲。
「拍廣告,什麼廣告?通乳丸啊!」
「喂!小含,你客氣點,我沒惹你,你幹嘛講話老帶刺?」
「我講話哪行帶刺?我是誇獎你的身材婀娜多姿啊!拍廣告多可惜,幹嘛不去選中姐呢?」
「你少跟我來這套!我岳蘭芯可不是那種胸大無腦的女人,豈會聽不出你話裡的諷刺。」
「是嗎?那聰明的表姊可要小心,最好遠離火苗,以免才剛隆過的乳變形、走位。」
「你……」岳蘭芯氣得說不出半句話。她實在好討厭這個孤僻的表妹,不僅因為冷若冰霜的表妹難以接近,最教人咬牙切齒的是,表妹老是擺出對她的一切瞭若指掌,而且事事皆知的自大模樣,讓她除了氣餒以外,很想當場掐住表妹的脖子﹔要她把話吞進肚裡。
但是岳蘭芯沒有輕舉妄動,反倒狡猾地笑了起來,困為她這個酸嘴小表妹一旦嫁人後,岳家就是她岳蘭芯的天下,她要徹底根除姑婆死板的經營方式,以便擴建花圃,廣播其它香料,好為自己的香水事業鋪路。只要她努力,假以時日一定會成功。
想到這裡,岳蘭芯不禁面有得色的看向岳小含,「表妹,你該不會是在嫉妒我吧!」
說著她伸出纖手往表妹的胸上拍了拍,見她嫌惡地打掉自己的手後,才縮手改掩嘴輕笑。
「你別擔心,到我這個年紀時自會長大的。」
岳小含好笑的說:「我可沒有那種累贅的雄心大志!」說著就要繞過表姊進房間。
岳蘭芯不甘居下風,又是假意笑道:「表妹,大話千萬別說得這麼早,等一嫁人你會急得跳腳。」
表姊話裡明顯地暗藏玄機,提醒岳小含想起舅公那一臉假態的模樣,她停下腳步慢慢轉過身,不客氣地問:「你這是什麼意思?」
「喔!你還不知道啊!」岳蘭芯露出一副不小心說溜嘴的模樣,緊接著說:「沒事!
沒事!我要進房卸妝了,明兒個見。」
「等等!」岳小含張臂堵住了路,「你何不把話一次說清楚?你跟舅公到底在出什麼餿主意?這回你們又在奶奶面前說我什麼壞話了?」
雖然岳蘭芯的確不喜歡驕氣十足的小含,但這回她真是得大喊冤枉了。
「小含,你這是什麼話,我和爺爺可從沒出過餿主意把你賣給人家,是姑婆執意要把你嫁掉的。」
岳小含聽到表姊的話,手指一鬆,毛巾和冰塊掉落地面,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更不願相信奶奶會對她做得這麼絕,只能拚命搖頭,歇斯底里地喃念:「才不!你說謊!奶奶不會瞞著我做這種事!她不會瞞著我做這種事!」
「瞞著你做這種事有什麼不對!」岳蘭芯收斂起玩笑之意,疾言厲色道:「你這個小鬼,只知道躲著我們和朋友講道義,但對家裡所發生的種種卻漠不關心。你知不知道我們家早已債台高築,欠黑道一屁股債不說,連房子和土地都抵押給銀行了?這幾年來,債主上門討債時,你在哪裡?你人在美國陪你妹妹逍遙、花錢逛街!」
岳小含抖著唇問:「既然如此,為什麼還把我送出去?」
「不送你出去,難道等著看抓票討債的狼狗來抓你去賣嗎?」此刻的岳蘭芯嚴肅異常,不像是在嚇唬人,她看著小含睜大眼無助的樣子,於心不忍,但是不給小含重擊一次,她是無法體會到人生的殘酷面。「你以為我老是這麼晚才回來是為了什麼?還不是出去兼差貼補家計!你所吃的、用的、住的,都是靠我陪舞客扭腰碰臀辛苦掙來的,而你大小姐還對我擺出一副自命清高的樣子。我和爺爺雖然寄人籬下,但起碼還對岳家盡了一份心力。而你呢?你只會先想到自己!」
「你胡說!要不是舅公不擅理財,我們家也不會落到今天這種地步!」
「沒有錯!所以我很認命地出去賺那種錢,因為這是我欠姑婆的。」岳蘭芯不慌不亂的承認。
岳小含看著忍淚不下的表姊,不忍心地回過頭去,她不知這家裡的財務狀況已到了這麼吃緊的地步了。「那……家裡現在的情況呢?」
「人家先幫我們還情了高利貸,至於房子和土地也贖了回來,但是積欠銀行的利息還是得由我們清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