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馬背上的惡魔

第3頁 文 / 阿蠻

    北魏的軍制是以屯田為主,所以兵多過老百姓,而「將軍」只是個兵籍頭銜,一旦解甲歸田,還是個後夫罷了,若非出身高門或有封邑的話,那個「將」是形同虛設,小喜崽一直陪著小姐在竇老爺鄉間的別莊過活,所以還是井裡的一隻小青蛙,不把人稱天將軍軍團的「輔國大將軍」看在眼裡。

    「對!對!」拓跋質忙地附和,問:「敢問小姑娘,是哪家的公子有這等福分能娶到你家小姐!」

    「就是太傳廬易的三公子廬道衡啊!」小喜崽一刻不等,就說了出來。

    「原來是廬公的少公子啊!」

    「大叔你認識他啊?」小喜崽高興地問了。

    「認識?!怎麼可能,像我們這種粗魯不文的武將只有打仗時才有用,在宮裡時,可就沒人看在眼裡了,不過,」拓跋質眼睛略過一絲不滿,嘴裡也酸不溜丟地道:「聽人說過、文質彬彬的廬三金子是高材疾足,書畫寫意堪稱一流。」

    「哦!質大叔你還看過他的畫作是嗎?」小喜崽興奮地揪住了袖子問。

    「嗯……」拓跋質搔首片刻,才說:「也不能完全說見識過,事實上是只瞟過幾眼而已。」拓跋質輕眄佇立一旁良久仍不出聲的竇惠一眼後,忍不住多發表意見,想透露一些訊息給她。

    「去歲年終冬休時,廬公與三公子還曾登門造訪『仡天府』,想拉攏我們家將軍,打算招他做女婿,對方先贈了將軍三幅掛畫做小禮,但偏偏將軍是個大老粗,看不出什麼韻道來,就婉謝了人家的美意,大家都說很可惜呢,因為廬小姐長得美若天仙身世又好,若能聯姻的話,對將軍的地位而言,不啻如虎添翼……」

    他說到這兒,見竇惠仍是無動於衷,好似知道他的把戲,他乾脆把話說白些,「但是啊,他還是以軍戎大事為擋箭牌,婉謝廬家的提議,唉!其實,這也不是第一回了,就連皇上要幫他作媒都不容易哩,因為啊,他心裡只有……」

    「只有打仗,對不對?」少根筋的喜崽不愛聽跟她沒關的事,匆匆打斷拓跋質的話後,又將話題饒回廬三公子身上,「唉啊!別淨提我們不認識的人嘛,大叔,說說廬三公子的事!我們家小姐最沒意思了,每次都不許我偷聽,那我們怎麼會知道對方到底是好是壞,你快說,快說!」

    「喜崽,別胡鬧!大叔還得趕上同儕呢!別耽擱人家。」竇惠一手緊握著柳筐,一手叉在腰間,沉慍著臉。

    「啊!沒這回事,我閒得很!」拓跋質說著瞇起眼,努著嘴,抬臂倚著馬腹道:

    「說到廬三公子嘛!面貌是長得不差啦,唇紅齒白的,但我們在外日曬雨淋、跑慣了的莽夫見了倒覺得有些病懨懨的,論身材嘛,沒有我們家主子高,論體格嘛,又比我們主子瘦,所以大概大風一吹就會倒,不過嘛,他身子倒是挺硬朗的,三不五時就去眠花宿柳,沒沾酒前是人模人樣,幾杯黃湯下肚後,話講不到幾句就會跟人家槓上,對姑娘家是粗魯得要命,對了!我聽說……」他那個「說」字還刻意拉得長長的。

    「聽說什麼?。」小喜崽眼睛睜得大大的,像只第一次睨著餌的小傻魚,好釣得要命。

    「聽說他還有不可告人的隱疾呢!」

    「不可告人的隱疾?!小姐,怎麼辦?」小喜崽緊張地掃了小姐一眼,忙又回頭追問:「大叔剛才不是說他身子硬朗嗎?怎麼這會又說他有隱疾了?」

    「這……」拓跋質遲疑地看了臉色愈來愈差的竇惠後,話就吞吞吐吐的了,不過事到如今,不繼續辦下去也不成,「那種隱疾短時間內不會發作,但會傳染給別人,尤其是老婆,有時還沒得醫。」

    小喜崽愕然一驚,一緊張,忍不住就迸出話:「大叔您說的是不是花柳病阿?」

    站在那兒始終沒吭氣的竇惠見言論愈來愈荒唐,終於出聲遏止了,「喜崽,你愈來愈沒分寸了!」然後她鐵著臉,旋身面對一臉心虛的拓跋質,「承蒙大叔關心,不過我以為這些都是街談巷語,沒幾分真切……」

    「不是啊!好小姐,有沒有病我不敢說,但是他真的是紅花苑裡的常客,我們親眼見到的,不信的話,你可以問……」他突然打住,暗罵自己多嘴!

    「你們?!」竇惠一愣,恍然大悟,原來都是一丘之貉,「喔!原來輔國將軍也是紅花苑的座上賓啊!那就難怪你會為我緊張了,莫非輔國大將軍也是暗疾纏身?」

    拓跋質見弄巧成拙,心急得不得了!「好小姐,聽我說,若你肯賞我這老頭兒的臉,就隨我走一趟『仡天府』……」

    竇惠沒敘舊的心情了!她冷淡的說道:「質大叔,能在此地和你不期而遇,看到你和拓跋弟兄們過得安好,就已經令我非常寬慰,我想,還是保持這樣就好,況且,此將上京,只是單純在姊夫家作客而已,三五天就要起程回洛陽,至於成親一事都還沒有說定,就請你別再對旁人提起了。」

    話畢,她微低下頭,拖著小喜崽,快步饒過拓跋質。

    小喜崽的手被掐得痛,不識相地對著竇惠嚷著:「小姐啊!我的腳短,你走慢點……」

    竇惠當沒聽見,仍是急匆匆地走著,連過三個裡坊,確定拓跋質沒跟上來後,才黯然地鬆了丫環的手。

    第二章

    回到姊姊竇媛的夫家後,風塵僕僕的竇惠先回客房更衣、梳洗,換上一件綴著小菊花的居家深衣,獨自跪坐於席上,倚著小茶几發愣。

    不待片刻後,小喜崽端著一碗冰糖水跨進房裡,小聲的說:「吶!小姐,天氣熱,我給您端了冰點來了。」事實上,她是想讓她的小姐消氣的。

    實惠仍是不應她一聲。

    小喜崽委屈地瞅了小姐一眼,慢走上前跪下身,將碗輕放在小几上,細若蚊音地說:「小姐慢用,用膳前,我再來通知您。」說著起身就要退下去。

    當她慢慢退到門口時,她家小姐總算開金口了,「喜崽,你知道我為什麼不說話嗎?」

    喜崽十指互絞地將木拖盤掐在腹間,愁著臉,頷首說:「小姐在生氣。」

    「生誰的氣?」竇惠不假辭色。

    喜崽努起了嘴,點了頭,「我的。」

    「知道我為什麼要生你的氣嗎?」竇惠不厭其煩地再次詢問。

    「因為我多嘴!」

    「答對了!可惜只對一半,」竇惠說著站起來,看著喜崽快大哭的表情,毫不寬貸地訓戒,「另一半是你說話不經大腦,不認識人家竟然還能生張熟魏,跟人家落落長地聊起來,淨扯一些無聊又沒有事實根據的事,也真虧你編得出這麼謬的故事,把廬太傳的三公子也扯進來,你說,這種謊任得你亂撒的嗎?」

    「小姐,我沒撒謊,我說的都是事實嘛!」

    「你還狡辯!今天我不嚴懲你的話,等你找著婆家,犯了錯,可沒有人幫你頂了。」

    「小姐,廬三公子的事是真的!還有,我不要嫁人,我要跟著你!」

    「你如果真有本事,儘管跟著我出家,但是我們都知道,小喜崽,你沒那個本事的,現在,你給我坐下,雙盤一炷長香,好好反省自己的錯。」

    「小姐,」喜崽苦著臉,想打個折扣,「可不可以一炷短香就好。」

    竇惠坐回席上,盤起腿來,回了一句,「可以啊!但年一過,我就請爹爹為你找個夫婿。」

    喜崽期期艾艾地喚了她一聲,「小姐!」

    「有什麼話,等反省完後再說,你現在再多說一句,就提前到今年冬至!」說完,竇惠毫不妥協地閉上了眼。

    小喜崽先將香點上,返回原處就一屁股地蹲坐下去,她苦著一張小臉,伸出雙臂,強忍著痛楚,費勁地將右小腿拗到左大腿上,再依樣畫葫蘆地將左小腿扳上右大腿,整張臉糾成一堆,結印盤坐起來。

    這就是她家小姐處罰人的方式,看起來好像比抽鞭、賞板子、吃籐條來得文明,實際上卻是全天下最最獨門的一記高招!

    欲話說得好:「事非經過不知難」,沒盤過腿的人是不能體會出小喜崽的苦處的!有盤過的人也還是沒法體會她身不由己的無奈!

    那種痛簡直比萬箭鑽心還難受,難受到她希望砍掉自己的雙腿,因為當氣在體內跑時,痛至筋絡的感覺是持續不斷的,而她平時偷懶又沒照著規矩來,自然是痛上加痛。

    有人可能會說,大不了把腿放下來就好,反正小姐一定是在開玩笑的,不會真的把她嫁掉。

    才不哩!如果有人對她說這種不負責任的風涼話,她一定出拳先給對方一個黑眼圈,再賞兩記耳光打得對方嘴歪歪!

    她那雙腿即使熬到斷,也萬萬不能放下來!因為她家小姐向來是說話算話,當她說一就是一,二就是二,一旦說要嫁她,就準會嫁掉她,所以小喜崽才會那麼痛苦的苦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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