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文 / 惜之
看著溱汸的身形,他猜測,這就是品幀從花蓮回來後,急著要求他和溱汸談開的原因,他不斷向毅爵解釋溱汸是真的喪失記憶,並將過去他不曾參與的那段說得仔仔細細。
只不過,當時他一口氣否決品幀,他認定他們再不會有交集,原因是——對一個不愛他的女人,他不想多費心,更不想讓愛情有機會再傷他一回。
現在,他顧不得自己曾經說過什麼了。
「你會平心靜氣的談?不動手腳?她的身體禁不起第二次摧殘。」他對毅爵明示。
品幀的話再次提醒他,昨天深夜品幀是怎麼說的,他說溱汸曾經懷有他的小孩,流產時引起血崩,醫生斷定,再懷孕,母體、小孩都要承擔大量危險。
大量危險……品幀說,她記起那段過去了,那麼她不可能不考慮到「大量危險」這句話,既然如此,是什麼原因讓她寧可隱瞞所有人、寧願冒險,也要把這個孩子生下來?
難道,在她還是談時芬時,在她忘記自尊和驕傲是她人生最重要時,她說出口的每個字都是真的?她一天平均三點七次的愛他、喜歡他,都是真的?
思穎告訴過他,溱汸無法忍受別人碰她,除非是她喜歡的人……
那些旁人在他耳邊反覆的話,此時,一古腦兒全傾了出來。看來,他們需要好好深談一番。
「我會。」他向品幀承諾。
「你保證?」品幀還是不放心。
「我保證。」
環住她的腰,他的動作帶了幾分溫柔。
這讓溱汸大惑不解,不明白他的態度為何突然改變。
他們走了。不自覺的笑在品幀嘴邊浮現。
依瞳不懂,拍拍他的肩膀,要求他直視自己。
「你可以告訴我,他們兩個人之間……」
他笑容可掬避開她的疑問,「你覺得毅爵是個怎樣的男人?」
「玩猜謎啊!是不是我答對了,你才會據實以告?」
她欣賞品幀比毅爵多,只可惜他心有所屬,而她父親對毅爵的身份情有獨鍾。
「差不多,你說說看!」
依瞳是個獨立自主的女強人,從小到大,她接受的訓練,全是要求她成為聯展的繼承人,這一回,聯展想擴大事業版圖,靠的就是這場商業聯姻。
「他是一個有責任的男人,可以當丈夫,但拿來當情人略嫌無趣。」
依瞳實話實說,訂婚近一年,她沒享受過被追求的甜蜜,他們之間有的只有公事和利益。
「對於你們的婚姻呢?你有什麼看法?」
品幀想確定在婚姻爭奪戰中,溱汸的勝算有多大。
「商業聯姻羅,這個時代、我們這種身份的男女都逃不過的結局。」
嚴格說來,她有無奈,不過她早認了命,這點,在她念幼稚園時就明白,她和一般小孩不一樣。
「所以你堅持和他結婚。」
堅持?是啊!是堅持,她老爸、項董事長的堅持。
「反正都要結婚了,有什麼堅持不堅持,不過,肯定的是,要找到像他那種豪華配備的好老公可不容易。」聳聳肩,她無所謂。
就算扣掉十分浪漫,傅毅爵也能拿到九十分高標,這年頭及格男人不多見羅,要求太多會遭天譴。
「依瞳,我來說個故事給你聽。」
「重頭戲終於要上場?」
「先預告,很長哦,你要有一點耐心。」
「沒問題,我請你喝咖啡,一杯咖啡的時間夠不夠?」
勾起品幀的手,自信微笑,商場上的大風大浪,依瞳碰得多了,面不改色是她多年歷練。
「恐怕要三杯咖啡才夠。」
「那也得要故事值得。」眉一挑,她想,她的婚禮大概無望了,不過兩家合作的契約,無論如何她都要拿到手。嗯……談判?是她拿手項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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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面坐著,兩人無語。
她想像他的一百種反應,從憤怒到懷疑、從諷刺到輕蔑,她不曉得下一秒鐘,他會用什麼面目對待自己。
心惶惶然,握住的兩手扭絞成團,她是從什麼時候起,對他覺得不安?
曾經,她對他的追求當成美麗,曾經她大起膽子,主動追上愛情……可是,幾個月不見,他即將跨入的婚姻、他們的相對身份、他有增無減的恨意……她對什麼都不確定了……
凝視她的不安,毅爵假設她對他有愛,假設她口中的不愛只是言不由衷,不管假設是真或假,這個假設,催促了他下定決心。
「我們結婚吧!」他說。
算東算西、算天算地,她怎麼算都沒算到他會突如其來說出這一句。
「你說什麼?我聽不懂。」搖頭,她懷疑自己得到幻聽。
「我說我們結婚吧!」再一次,他回答。
結婚?他在說笑話,還是個滑天下之稽的大笑話,哥哥娶妹妹?他想上頭版新聞?他嫌自己的鋒頭不夠健?
「我想你弄錯對象,你的未婚妻在百貨公司,你們剛剛去拿婚戒,她現在正和品幀一起。」淡淡的,她假裝他的提議影響不了她。
溱汸有權生氣的。他一言不發,將她拖到這裡,五星級飯店、總統套房,人人可以做出無聊聯想,她不生氣的原因是,她明白二人再聚的機會不多,經過這一次,也許沒有下一回。
「我沒有弄錯,只要你點頭,我們馬上到法院公證。」
「為什麼?」她不懂。
「你懷了我的孩子,不是嗎?」他的反應很直接。
乍見到溱汸,只覺她憔悴蒼白、虛弱沒精神,是品幀手上的嬰兒用品加上明示,讓他篤定自己的聯想。
下意識,小手落在腹間。沒道理,他和品幀有相同洞察力。
「又如何?」懷孕是她自己的事,她沒想過要誰來助陣幫忙,更何況是他……她不敢也不能求助的對象。
「我不想讓自己的孩子流落街頭。」這個藉口夠好吧!好到他不用去解釋自己的衝動,用不著去分析心底蠢蠢欲動的感覺。
「我有能力養他、教育他,你大可放心,我不會讓我兒子流落街頭。」她反駁他的話。
「是兒子?正好,我不用擔心繼承人的問題了。」他把她的反對當成馬耳東風。
「我說,我、不、會、嫁、給、你。」
她的口氣出現反抗,這不是屬於談時芬的性格,那是穆溱汸的脾氣,很好!她回來了。
「為什麼不嫁?你鍾愛當單親媽媽?」隱藏在冷嘲之後的,是濃濃的心疼,這個女人一如多年以前,倔強頑固。
「因為我不愛你。」
再一次,她出口傷他;再一次,她用同樣的藉口,將他遠遠推離自己的身旁,心中的舊創傷撕裂,鮮血淋漓,他的痛她親身品嚐。
果然,溱汸擊中他的罩門,向來,他最介意的就是這句話,她不愛他、他只是自作多情、他的愛情在她眼裡名叫無聊……他恨她這一句。
他的恨在接觸到她強作堅強的瞳眸時軟化,他想起她的言不由衷、想起她的心口不一,一股希望悄悄自心底升起。
「不管,我娶你娶定了。」
「你沒聽清楚嗎?我說我不愛你。」
他深吸氣、吐氣,他告訴自己不生氣,上次的憤怒他害死自己的孩子,這回不管她怎麼激,他都不失去控制。
「隨便,反正你嫁我嫁定了。」比蠻橫不講理,他略勝她一籌。
「傅毅爵,你簡直不講理,我們是兄妹,你曉不曉得兄妹是什麼意思?」一個衝動,心中話盡出。
「沒關係,反正我們家關係亂慣了,傅家二子傅品幀,也要娶傅家老ど穆思穎,所以兄妹?隨便!」他不介意她口中無謂的親屬關係。
「你沒聽清楚我的話,思穎和品幀沒有血緣關係,他們和我們不一樣。」連這層兄妹關係都制約不了他?他簡直是土番族族長。
「我不在乎別人的看法。」
等、等一下,他將她的話在腦中重複幾回……哈!他在她話裡面抓出一點端倪,溱汸說他們有血緣關係……雖然有些模糊,無妨,他慢慢釐清。
「沒關係?這種話你居然說得出口,難道你不覺得罪惡?你有沒有想過我們的母親,對這件事情的看法?」溱汸火了,他怎能這麼自我中心?
她說我們的母親?她口中的母親是誰?他的親生母親或是江善薇……不會是他母親,所以……對了,她覺得江善薇是他們的共同母親,她並不曉得江善薇是父親的繼室,不曉得自己並非江善薇所出。
賓果,他終於找到卡在他們之間的問題點。
「你為什麼覺得我們結婚是種罪惡?」毅爵耐心問。
「難道不是嗎?起碼在法律上就站不住腳,結了婚,也是無效。」她神情落寞,支著額頭,頭痛……
毅爵微微笑開。很好,問題浮出檯面,如果這真是促使他們分離的主因,他不曉得自己該掐死誰。
年輕時貪看天龍八部,總覺得段正淳把自己的感情處理得一場糊塗,結果兒子身邊動心的女孩全是他的親妹妹。毅爵沒想過,小說家筆下的荒誕劇情,居然在他身上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