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頁 文 / 惜之
「餓不餓?」他問。
「還奸。」
好喜歡他的大手在她臉上抹來抹去的溫柔,他的動作很輕,彷彿怕弄傷她的臉,以前,她沒想過,工作那麼忙的哥哥為什麼還有空閒時間,為她處理這種瑣碎。
後來,她問過他,他淡淡回她一句——我答應溱汸,好好照顧你。
就為了這個請托,他為她做足所有事情,在他的護翼之下,她的生活無憂無慮。
「你回台灣,瘦了。」他陳述事實。
「還好吧!」她想起灌雞湯的日子,連忙否認自己的瘦。
「不喜歡住在這裡?」品幀知道,對她而言,這裡始終有壓力。
「沒有。」
這回,她否認得更快了,雖然明白他是又慈的人,雖然明白佔他太久實在很虧欠,可是,她真的不想搬出去,不想離開他,不想……分別……
住在這個屋簷下,會心澀、心苦,但至少、至少她還能天天看見他、聽見他。
「不習慣張嫂做的菜?」
「不是。」
「那為什麼讓自己變瘦?」
為什麼啊……她的為什麼當中有很多委屈耶,可是委屈不能隨隨便便說出口呀!
比方,看見又慈賴在他身上,她會胃痛,痛得吃不下飯;比方她看見又慈坐在他膝間,雙手圈住他的脖子,親親暱暱說話的時候,她就心絞痛,痛到想嘔吐;比方聽見又慈賴著爸爸和薇姨,要他們趕快決定婚期時,她就會肚子痛,痛到猛拉肚子。
她有這麼多痛,胖不起來,情有可原吧!
突然間,不能出口的委屈,哄出鹹鹹淚水,淚掉得很誇張,在滿滿的卸妝泡泡上面刷下兩道痕跡。
「我洗到你的眼睛了?」品幀嚇一跳。
她搖頭。
「眼睛太累,想睡覺?」他又問。
思穎搖頭。
「不管了,先把泡泡沖掉再說。」
他試好一盆溫水,讓思穎衝去臉上泡泡。取來毛巾,他把她的臉擦拭乾淨。
「好了,說說看,為什麼流眼淚?」他握住她的肩膀,準備好盤問。
「不想說,可不可以?」
「不行,你答應過我,不管有什麼心事都要第一個告訴我。」這個「答應」讓她損失不少隱私權,她從來沒有介意過。
「是你要我講的……品幀哥哥……我可不可以,一輩子都留在你身邊?」不曉得這種要求會不會太過分,她是不是應該先徵得又慈同意?
「不想嫁人嗎?」
「不想,等你和又慈結婚後,我希望能繼續住在這邊,可是我保證,等舞團成立,我會自己賺錢養活自己,不會麻煩你。」
「為什麼想這樣?」
「我……可不可說一句自私話?」
「說,這裡只有我們兩個。」他哄她。
「我很喜歡被你照顧。」
她喜歡的東西很多,她喜歡在他身邊東拉西扯,逗得他哈哈大笑;她喜歡夜裡摟著他的腰,安安穩穩睡在他的懷抱;她更喜歡一個不小心,就誤會他的世界以她為中心繞轉。可是眼前,她只能挑一個最籠統的話來說,因為,又慈已經催促過,要她把品幀哥哥歸還。
「只是這樣子?」他問得仔細。
「嗯。」她回答得敷衍。
「我可以找一大堆人來照顧你,他們肯定會做得比我更好。」她的回答讓他有些沮喪。原來他對她的定義只是好用?
「不要、不要,別人我都不要,我只要你。」
下一秒,她軟軟的身體投進他懷裡,剛卸過妝的臉上佈滿水滴,侵上他的衣服、他的心。
「品幀哥哥,我只要你,他們做得再好都不是你,你不要趕我走好不好?我會乖乖的。」
這一刻,她的話又安慰了他,她說——他們做得再好都不是你。
所以他相信,她是愛自己的,只不過她還未弄分明。於是,他決定給他的笨笨女孩更多時間來釐清。
「好,不趕你,就算你要走,我也陪你一道。」
「真的嗎?」她眉開眼笑,忘記這種高興是建立在背叛又慈上頭。
「真的,快洗澡吧!今晚別談了,有事明天再說。」
他心疼的撫著她眼眶下的黑圈圈。她瘦了不少,是真的,等這陣忙過,他再找時間帶她出去度場假,把她的肉給補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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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著一頭長髮,思穎穿著一身白色睡衣,抱住自己的枕頭,走向品幀房間。
「又睡不著了?」品幀問。
壞習慣是她在英國養成的。那時候,不管是下雨天、作惡夢、或有心事,凡無法闔眼的夜裡,她都會偷偷到他的房間,睡在他床邊。不過,一覺醒來,她會發覺自己在他懷裡清醒。
為了她的壞習慣,他養出另外的習慣來應對,比如他習慣了不鎖住房門;習慣在有人碰上他床角時,立即清醒。
「你醒了?」在黑暗中,她問。
「上來吧!」他張開雙手,等她爬進自己懷中。
得到應允,她爬床爬得好開心,在他懷裡找到好位置,鎖上他的腰、貼住他胸膛,她發覺自己一天比一天更愛他。
「品幀哥哥……」
「怎麼樣?」
「在這裡,我始終睡不好。」
「認床還是時差調不過來?」
「我不知道,就是睡不好,每天都很煩。」
「是不是工作壓力太大?如果是的話,不要擔心,舞團的事可以慢慢來,我會幫你。要不要明天你在家裡休息幾天?」
「不要,我要跟著你。」她才不想留在家中面對又慈、面對自己的罪惡感;。
「任性!」
「我對你任性沒關係,對不對?」
「對。」他無可奈何,誰讓他自己送上門,求她吃定自己。
「品幀哥哥,你打算什麼時候和又慈結婚?」
連她也來問這個,好像所有人都認定他非和又慈在一起不可,他怎會給人這個錯誤訊息?看來他果真必須好好檢討自己。
「你想呢?我聽你的意見。」
「我不知道,不過要是你決定在最近的話,又慈會很開心,她期待這天已經很久了。」
「她開心,你也會開心嗎?」他問。
「我?我開不開心重要嗎?」那是他和又慈的事,只要又慈幸福、他開心,她……她的意見不重要啦。
「當然很重要,我們約定好了,什麼事都要拿出來商量討論,你不會忘記了吧!」
怎忘得掉?不長的四年之內,他們約定過的大大小小事情不下千項,他們約定她不管要去哪裡都要讓他知道;約定不管有什麼事情惹她傷心,他必須第一個知情;約定她有任何快樂榮譽,他要第一個分享……他們的約定多到沒天沒理,多到沒了他,她的生活就沒辦法繼續。
「如果,我希望你不要娶又慈,你會答應嗎?」
「會。」他的回答極快,絲毫不見猶豫。
「真的?」在夜色中,她笑出欠扁的得意。
「你會這樣要求我嗎?」他反問。
這個問題,她思考好久,最後搖頭實說:「不會。」
「為什麼不會?」
「因為那是你必須去做的事情。」
「為什麼那是我必須去做的事情?」
「你愛她、她愛你,很久很久以前,你們就決定要在一起,我不能光為自己的權益,非要你留在自己身邊,這種行為既惡劣又差勁,我已經做錯過一次了,不能再錯第二次。」毅爵和溱汸的事情,在她心底留下抹滅不去的痕跡。
「什麼一次二次,把話說清楚。」
「如果,當時不是我說了那麼壞的話,也許姊和毅爵哥不會演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我不記得你說過什麼壞話。」
「我說謊,我騙毅爵哥姊不愛他,姊接近他是有目的的,可是……不是這樣的,我說謊,要不是姊愛他,她不會讓毅爵哥碰觸她。」
「你要不要說得更清楚一點?」
「姊有潔癖,不喜歡的人碰到她的身體,她會無法忍受,她寧可把自己刷下一層皮,也不讓不喜歡的人碰到她。」
「你是說真的?」
「當然是真的,以前我們家附近有個大哥哥,他趁姊姊不注意的時候偷吻她,姊把自己關進浴室裡面,出來的時候,半邊的臉頰刷得又紅又腫。
「還有一次,醫院裡的同事來家裡拜訪,他送一盒水果,在拿水果交給姊的時候,故意握住姊姊的手,姊姊當場把水果摔在地上,叫他出去,然後衝進廚房洗手。那次,她洗了將近一個鐘頭……
「我問姊為什麼?她說自己有病,無法忍受別人碰觸她。其實光從這一點我就可以明白,姊不排斥我,她是真心疼我、愛我,也是真心喜歡毅爵哥的,只是當時我太生氣,故意假裝忘記。
「我說謊,我用她的日記來質詢她,用最可惡的話來挑撥他們的感情。品幀哥哥……我一直想當面對她說聲對不起,可是,她醒來已經忘記我,和我惡質的過去,我永遠都沒有辦法告訴她,我多抱歉了。」
「沒關係,都過去了。」品幀拍拍思穎的肩膀。他沒想過思穎心裡藏了這樣一個大秘密,這些年、這些事給她很大的壓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