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頁 文 / 席絹
「又不是選總統,有什麼好假裝親民愛民的!我本來個性就很平和,不懂得怎麼裝腔作態;從沒有打算飛上枝頭當鳳凰,只想好好當個正常人,對飛禽生活並不嚮往。你不懂就別胡亂給人扣帽子。還有,你這個孩子,說話就不能別那麼帶攻擊性嗎?年紀輕輕的就這麼憤世嫉俗是不對的,這種心態對你以後的人生沒有任何助益。」一口氣說完,好喘!
可還沒喘完,就被滿腔的後悔情緒淹沒,怎麼……怎麼會教訓起他來了?她沒有這個意思呀,只是想跟他說個清楚而已呀……完蛋了!他一定更討厭她了。他若不是轉身就走,就肯定是回敬她更多難聽的,然後,從此與她正式交惡,一輩子不相往來,嗚……
「你怎麼沒去當老師?」他突然這麼問。
他的反應完全不在她意料之內,所以她只能怔怔的回答——
「因為我沒考上師大……」呀!他在嘲笑她,而且正在大笑!
呆呆的回答他後,才後知後覺的發現。怎麼這樣!怎麼她一面對他就顯得如此笨拙,連說話都不經大腦的!
「你——你——」她很想罵罵他,卻只能怔怔的看著他笑不可抑,整個人看起來好年輕,又——要命的漂亮。怦怦!怦怦!呀,她的心跳都失速了,怎麼辦?
她不是來迷上他的,從不打算變成拜倒在他美色下的女職員之一,她是來……是來當他的……呀!她不敢想啦!在她感到這麼窘的現在,她只想逃離這個惡劣的小孩遠遠的,好找個地方舔傷。
然後,她也真的做了,連招呼也沒打,就這麼轉身,跑!
當方暢終於笑直了腰,想尋找王秘書的身影時,也只來得及看到她化為遠方的一個小白點,一下子也就不見了。
這個王秘書,真是有意思。方暢心裡想著。
對了,她叫什麼名字呢?以前不是沒聽人說過,但因為沒放在心上,所以也是過耳即忘。馬上動作,他掏出手機,按下快速鍵,那頭很快有人接聽,他說著:「周劭,你那個超級秘書叫什麼名宇?」
他很想、很想知道她的名字。
生平第一次,這麼想知道一個女人的名字。
雖然自己也不明白這是為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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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新的一天。
王攸貞向來不賴床,準時六點張開眼,但沒有馬上起身。先是腦子開始運作,想著今天的行事歷,順完一遍後,確定是最好的安排了,還是得再想想有沒有什麼要事是不小心疏忽遺漏掉的?確定沒有之後,她才會接著想今天早上要吃什麼、要搭配什麼衣服穿比較適合等等。這是這幾年跟在前任老闆身邊被訓練出來的習慣。動作速度而確實,不浪費絲毫時間,是她之所以這麼受倚重卻又無須恨不得自己有三頭六臂來應付繁重的工作的原因。
不過老實說,來到周氏之後,別說她加班的次數屈指可數,連需要強記的事情都少得可憐;工作量甚至不到前公司的二分之一,有時還真是閒得她不免要懷疑自己是不是被人用大把鈔票請來這裡養老的:畢竟她已經太習慣一天工作十二個小時了,突然間真正的過起了傳說中的「朝九晚五」粉領生活,空出來的時間居然這麼多,無從打發之下,大腦便會自動的胡思亂想了起來。
比如說,她愈來愈常想到方暢。想到他,當然不能說是什麼奇怪的事,事實上她會進周氏,就是因為方暢。可是,問題大了,她想到他時,再不是想著要幫他成大功、立大業,為方家的自助餐事業從傳統產業改良為新式的企業化經營;也不會絞盡腦汁的去想要怎麼接近方暢,當他的好朋友兼熱心親切的大姐姐,好好照顧他,提供他所有幫助……
但不是,不是!她現在想到的他,唉……怎麼會這樣呢?總是想到他一身雪白筆挺的廚師服有多麼好看,害她忍不住也想去弄一套來穿穿看,看能不能也穿出這樣的帥勁?
她想他,想著他嘲笑她的愛說教,眼角彎彎,嘴角勾勾的,真是壞透了,也帥透了。
她想著他,笑得腰都彎了毫不節制的模樣,多麼迷人,多麼青春恣意,像是冬天在他臉上融化,像是北極突然變成了馬爾地夫,像是月亮變成了太陽……像是、像是……嗯,那個……啊!像是她的上司突然從冷傲工作狂范姜頤變成了平易近人落跑狂周劭是一樣的道理……
咦?這樣子形容也可以通嗎?算了,不研究。反正她又不是文學系出身,對形容詞的用法沒那麼精準的要求啦!聽得懂、能意會也就算了。重點是,不該是這樣的呀,她不該在想到方暢時,竟是一堆風花雪月的不相干,而沒半點正事!
怎麼辦?她隨便煮著一小鍋廣東粥當早餐時,開始感到苦惱。怎麼辦呢?草草吃完粥,也刷完牙、洗完臉了,還是持續的苦惱,完全無法可解,不知道該怎麼讓自己在想起方暢時,可以不要順便去想著他多麼漂亮好看、笑得多麼迷人……
唉!這是公事太少的後遺症嗎?難道她該回到「長富金控」繼續當前任主子的萬能秘書,讓腦子一天二十四小時的塞滿工作行程,才能杜絕掉這樣紛雜的思緒嗎?她以前只是跟了一個工作狂的主子,但是自己可不是工作狂呀,不必這麼自虐的。
愁腸百結的化好妝後,她打開衣櫃找衣服,從左到右的溜了一遍——黑的、灰的、暗紅的、深藍的、米的、卡其的、米黃的……二十來套春夏服飾,每一套穿出去都很得體,但她卻忍不住皺起眉頭。怎麼……白色的這麼少?她記得自己買過一些白色套裝的,在哪兒呢?
身子探進衣櫃裡翻找,找了好一會還是找不到,才猛然想起這些天來,她連續穿了好幾天的白色套裝,昨天都送去乾洗了,再快也要三、四天才能再穿到白色套裝。
「呀……」她失望的退了幾步,跌坐在床上。沒有白色套裝了。以前老嫌白色容易髒,治裝時常把白色列為次要選擇,除非是實在太喜歡那個款式,也只有白色能把那衣服穿出感覺才會下手買的,於是她的衣櫃裡大多是深色的多,現在好了吧,居然也嘗到了「滿櫃衣服,卻找不到衣服穿」的窘況。
怎麼會這樣呢?以前她從來無須為穿衣這樣的事苦惱的,怎麼今天光是為了衣櫃裡沒有白色就彷彿再也找不到一件衣服穿了?太荒謬了。
這樣的荒謬,讓她忍不住對自己生氣了起來!什麼嘛,沒有白色的會死呀?隨便穿一套出門不就好了?就算穿了白的又怎樣?以為誰會看到嗎?那,就算誰誰誰會看到好了,又怎麼樣?也不過是大家都穿一樣的白色而已呀!
所以說,衣櫃裡找不到白色,一、點、也、不、重、要!
對的!就是這樣!
「呀!」突然,她失聲低叫,一手搗著嘴巴不敢置信的望著牆上的時鐘。不會吧?八點半了!她居然為了穿衣這樣一件芝麻大小的事耗掉了寶貴的三十分鐘?
快遲到了!
咚咚咚!她火速跳起來東奔西跑,抬腿套絲襪,同時一手胡亂抓出米黃色套裝,看了眼,決定就是這套,往床上一丟後,開始更衣。腳下也沒停,踢開鞋櫃,勾出一雙白色長統靴,配她及膝的A字窄裙正好。
隨意上了點粉底口紅,就當作妝成。看了看鏡子裡一頭天生自然微卷而凌亂的中長髮,沒空細細梳理了,心一橫,將定型發膠打開,毫無節制的一挖再挖的往頭上整治去,很快在腦後梳成一個豐實的髮髻。
全部過程只花了三分二十七秒,而且還是能看的人樣哦!
很滿意的對鏡子裡的自己一笑,抓著公文包就要衝出門叫計程車——今天搭捷運肯定會來不及。很幸運的,一下樓馬上就攔到計程車;上車後,她才鬆了一口氣,今天是不會遲到了。
低頭想拿出PDA確定一下今天的公事,但手一碰到公文包就停住了,是……黑色的呢。從她開始上班以來,公文包都是黑色的。而這一隻a.testoni的公文包則是去年她二十七歲生日時,老闆請他當時的女友(現在的老婆)買來送她的。她一直很欣賞前任老闆娘的品味,這只包包很讓她愛不釋手,一直小心使用,不教它被刮著或磨損,決定用它個三年五年的。可是……現在看起來,怎麼會覺得……黑得有點礙眼呢?
辦公的興致一下子煙消雲散。她看向車窗外頭,這時車子行經敦南商圈,心裡不自覺想著:好久沒逛街了,今天晚上就來這邊逛逛吧,買買衣服、手袋什麼的……呀!櫥窗裡的那件白色七分袖線衫真是好看說……那問店的那條白絲巾也不錯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