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囚蝶

第4頁 文 / 席絹

    "若是在又如何?葉驚鴻就會放過她?別疑想了!這葉驚鴻,即使不是孤兒身世,也不會在乎家人在他面前一一死去吧?!"

    兩人同時想到一年前那個仗恃受寵,硬闖嘯風室,卻被暗置的機關給射殺的戚夫人。那時,她正是死在葉驚鴻面前,葉驚鴻始終坐在虎皮交椅上,眼睛眨也沒眨,嘴角甚至還噙著笑,冷冷看戚夫人自以為闖關成功地奔進,才嚶嚀著要對主子撒嬌,來自四面八方的飛刀便已穿透她身軀。死亡太快到來,教戚夫人連最後一抹得意的微笑都來不及收拾,就魂歸離恨天。

    "真可謂含笑九泉,不是?"

    那時,愛妾迷糊亡命,他只是對左右輕描淡寫這一句。然後,屬於戚夫人的風光與記憶,就這麼滅失。

    這不是個愉快的回憶,因為兩人都暗自打了個冷顫。

    任誰想起葉驚鴻的冷血無情,都不自禁要情怯膽寒,可是為了生存,早晚要對上的,不能等著任人宰割!

    雖然害怕,但是一定得做!無論如何都要拔除這個對燕樓、對江湖都是禍害的煞星!

    "你想,我們等得到時機嗎?即使大小姐已經開始佈局……"

    "等得到的!一定會有那樣的機會出現,只要我們準備充足,機會一定會到來!"

    "那現在?"

    "繼續扮演著葉驚鴻最忠實的部下吧,右護法。"

    "你也是,黃河堂主。"

    同時一笑,卻不感歡欣,反而有著幾絲恐懼。

    ※※※

    燕樓在江湖上的威望如何,或葉驚鴻給燕樓上下帶來怎樣的壓力,這些對裘蝶來說,沒有半點值得關注的地方。當然,她也不會知道,被她貼身配佩帶的冰魄寒蟬,有多麼的被垂涎,就算不擇手段也要奪到手。

    如果這是招禍的東西,她應該也不會太意外,畢竟,葉驚鴻親手給的東西,從來就沒帶給她太好的下場。

    幾隻粉蝶飛過來,在她身畔繞了繞,然後又逸去,迎向黃昏的天空,形成天際一抹美景。她只是看了一眼,然後又低下頭,專心給池裡的魚兒餵食。五彩斑斕的錦鯉,幾乎與天空化為一色,池水映著彩霞,百花在周邊盛放,到處都是一片鬧春的景致,好不生機盎然。

    "姐姐好興致,在這邊賞春餵魚。"嬌柔的聲音打破了黃昏的寧靜。

    水池的另一邊,走近了一名白衣女子,她叫白秀芝,是一個長得非常輕靈的女子。也正是葉驚鴻口中那位不吃人間煙火,只喝露水的"竹閣"主兒。

    春風微微吹拂她雪白衣袂,像是隨時可以將她吹成一朵依天的白雲,這白夫人,飄忽得不像是個真實的人兒。

    裘蝶今天也是一身的白,兩抹白影靜立於百花之中、彩霞蒼穹之下,感覺上是遺世而獨立的。不過,因有兩個,便不叫獨,叫雙啦!

    她來做什麼?這兒可沒有白綢可供她了。這白夫人嗜白,總覺得除了她,再沒人穿的出白衣的特色,上回撥下的季布,所有的白全給她佔去,惹了一些風波,居然還讓葉驚鴻注意到了,來她耳邊說了幾句。裘蝶從無意與任何人往來,但是別人就是不放過她,連葉驚鴻都是樂於叨擾她的寧靜,這日子,又哪奢求得來寧日?

    "你想問,我來所為何事對吧?"白秀芝幽幽開口。縱使她向來少言,但仍是敵不過裘蝶的無言,這裘蝶,是可以一年半載當真不開口說半句話的。何況,有所求的人,本就該主動開口,想等到裘蝶開玉口?下輩子吧!

    然後又接著道:

    "燕樓就要發生大變故了,你知曉嗎?"

    裘蝶看著她,眼中沒有任何表情,像是無論怎樣聳動的言詞,也動搖不了她的鎮定分毫。

    "說是為了一件江湖至寶,已有許多武林高手前來,誓言要奪取寶物,不惜踏平燕樓。"

    那又如何?裘蝶將手上最後一把魚飼料丟出,拿出絲巾擦手,然後站起身,沒有打算在這邊多留片刻。原本是有的,但現在只想回蝶閣。只有在屬於她的屋子內,才能真正得到安寧。

    裘蝶的舉動讓白秀芝更快地說著:

    "他是我們的主兒呀!若他有個萬一,你還當燕樓上下會留我們養老嗎?就算你心中沒有爺,總得要替自己打算吧!我們可是在同一條船上的。而我跟你不同,我跟著他,是因為愛他!所以無論如何,定要保住爺的周全。蝶夫人,你都沒有話要說嗎?!"

    沒有。沒話可說。就算有話,也不會是對她說。

    裘蝶逕自走著,前方即是蝶閣,快到了、但她身後的人並不打算放過她,快步地緊跟而來。

    "你該勸勸爺的,現下爺忙著應付那些高手,都不來後邊了,只有你才能找爺講上幾句話,你該做的!光是為這些年爺所供你的,你一點也不思回報嗎?你一點感恩的心緒也無嗎?"為了阻止裘蝶的步伐,白秀芝輕身一閃,便已擋在前方。

    裘蝶沒有抬頭,眼光定在對方雪白裙裾上那朵精繡的銀白梅花上,輕道:

    "讓開。"

    自是不讓。"你說話!"

    "讓開。"她抬頭,蒼白而柔美的玉容上,鑲嵌著兩芒瑩然黑玉,那難得一現的威儀,與她的柔弱格格不入。

    白秀芝心中不免一詫,但是並不在意。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千金小姐,對任何稍有武功底子的人都是不具威脅性的。

    "我只要你一個承諾。你答應了,我自會讓開。"

    不。她什麼也不會應。不會有第二個人可以來脅迫她的不願!一個葉驚鴻已太足夠!

    想走,卻走不掉,唯一的允許是在這邊大眼瞪小眼。那麼,就杵著吧!

    白秀芝以為她絆住了裘蝶,可一刻鐘之後,她不再確定是誰在絆住誰了。裘蝶就是不開口,雖無法走,可她也不開口,定定望著她,眼中沒有半絲畏卻。這讓白秀芝心中打了一個突。她一直以為裘蝶是與世無爭的懦弱性子,畢竟是官家千金出身,不幸淪落於江湖,苟活在刀光劍影中,沒有嚇破膽,也該是隨時恐懼著的。

    但,一個畏縮的女人不會有這樣一雙眼,一雙目空一切、毫無表情的眼?

    那麼,這裘蝶,真正的性情究竟是……

    "你們好大興致。"

    淡然慵懶的語句自不遠處傳來,打斷了白秀芝的深思,也打破了這方僵持的沉默。

    是葉驚鴻!

    白秀芝立即看過去,但是裘蝶沒有,眼光仍是低垂,動也不動。

    在拱橋那方,一襲銀灰錦袍的葉驚鴻像是正要出門,身邊跟著剛被收入他身畔的千纖,像是要一同出門應酬。

    "兩位姐姐在賞春呢!真希望我也能很快跟幾位姐姐相處愉快,爺一定也是這麼希望的吧?"千纖嬌語如鶯啼,是一副能歌的好嗓子,任誰聽了都要酥茫忘魂起來。

    葉驚鴻沒應她的話,緩緩走過來,笑問:

    "想必今日的風景特別迷人,才讓你們二位如此眷戀難捨。兩位聊些什麼呢?"

    "沒什麼的,爺。只是一些女人家的體己話。"白秀芝淡下一張面孔,原本見著他的喜悅,立即被刺眼的"新人笑",給消蝕得涓滴不剩。

    "你呢?"葉驚鴻問著裘蝶。

    裘蝶抬頭,不敢不正視他,輕道:

    "餵魚,賞花,談景。爺想聽更詳細的嗎?"這些個瑣碎,他向來懶得多聽一個字。

    果然,他只是點頭,轉身就走。

    "爺,您慢些兒,慢些兒嘛……"

    葉驚鴻的步伐,對女性來說是大了些。就見千纖嬌呼地碎步跟上,好不辛苦的追趕。

    白秀芝銀牙暗咬,瞪視著他們消失的方向,直到好久之後想到身邊的裘蝶時,已經來不及。裘蝶已經回到蝶閣了!

    那小小的蝶閣,其實是五處香居中最小最不起眼的一處,才一房一廳,連給丫頭休憩的地方都沒有,佐證著裘蝶向來不受寵的事實,但卻沒人看得透裘蝶與葉驚鴻是處於何種關係。

    只有蝶閣,是不許任何人擅闖打擾的!

    不管現下葉驚鴻專寵著誰,誰都不能仗恃著寵而對裘蝶頤指氣使。

    葉驚鴻對裘蝶有何意義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裘蝶對葉驚鴻似乎有著一種奇特的影響力。這才是令白秀芝掛心的。

    她不像其他兩個女人,此時全心全意想著要如何對付新寵千纖,白秀芝心裡在意的始終只有裘蝶一個人。

    這種在意,必須要到她終於弄清楚葉驚鴻的心思之後,才會有擱下的一天。可……她能有弄懂他的一天嗎?能留到可以弄懂他的那一天嗎?

    除了裘蝶,其他女人從來無法在他身邊留太久的呀……

    她不是裘蝶,那她,還能留多久?

    ※※※

    如果葉驚鴻垮了,她們這些女子的下場會是如何?

    埋首於女紅裡,漫遊的思緒終是游移到白秀芝那些話上。

    下場嗎?不是被誰佔為己有,便是被殺或驅逐,除此之外,還有什麼別的嗎?對她們這些弱質女流來說,江湖畢竟是男人的天下,被圈地於其中的她們,其實沒有多少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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