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頁 文 / 夏萌
「我……」面對她這麼突如其來的告白，葉殊完全不知該如何做出正確的反應，嘴巴開了又合，還是擠不出一句話來。
第一次見到他這麼手足無措的樣子，夜光忍不住趴在他胸口咯咯笑，心想，這也算是另一種收穫吧？
「不准笑！」短暫的驚愕過後，他隨即又恢復了霸道的本性，惡聲惡氣地說：「你還敢笑？再笑我就——」算了，與其給口頭警告，還不如直接付諸行動！
四片唇交貼纏綿，一陣火辣辣的熱吻過後，馬上賓主易位，這下子換葉殊掛上一臉洋洋得意的壞笑。
燦爛星空下，兩人相互依偎，靜靜享受這寧靜美好的一刻。
「我……以前老是做著同樣的惡夢。」他深吸一口氣，慢慢對她說起那些深藏心中、從來沒有對別人說過的話。「我夢見，自己還是當年那個無依害怕的六歲小男孩，一個人在黑夜中奔跑哭叫，追逐著載媽媽遠去的汽車。這麼多年來，我一直告訴自己、試圖說服自己，我已經忘了她，我根本就下需要她：可是實際上，我只是在自欺欺人。我從來沒有忘記過她，就算我小時候被車撞傷的傷口早就復原了，可是心底的傷始終沒有好，反而愈來愈深、愈來愈痛……」
「你恨她嗎？」
「恨。」他答得毫不遲疑，「我恨她那麼狠心就丟下我，可是另一方面我又很清楚，內心深處，我還一直愛著她。」
就是這樣矛盾的情結，讓他對於「愛」，始終抱持著一種既渴望又排拒的心態，也始終無法真正敞開心扉去愛一個人。
「我覺得，你的媽媽，她畢竟也只是個平凡女人，只是想追求屬於自己的幸福。當然，她沒有盡到身為一位母親的職責，她錯了；可是，人本來就不完美、有弱點，甚至時常會犯錯，不是嗎？」夜光以平靜的語調，不疾不徐說：「你的生命並不是附屬於她的，下該受到她的牽制擺弄。更何況，事情已經過了這麼多年，下管你愛她，或是恨她，她都已經是過去的一部分了，已經發生過的事，我們無力改變它，那麼，為什麼不改變自己呢？真正重要的，是你應該好好把握的現在，生命裡還有那麼多美好的事，不要讓恨意蒙蔽了你的眼睛，錯過那些你應該珍惜的美好。」
他沉思半晌，問：「你這麼說，是想勸我打消報復寧晨星的念頭？」其實，寧晨星對現在的他而言，早就是個無關緊要的人了，他真正並且唯一在意的人，是她。
「不，我不是想勸你打消什麼念頭。我只是希望你能夠快樂，希望你能明白，可以全心全意地愛，不管是愛人或被愛，都是一件很幸福很美麗的事，不應該被過去的陰影干擾影響。」
葉殊思索著她的話，許久，俯下身，按住她雙肩，一臉慎重地問：「那麼……等唱片工作告一段落以後，你還願意留下來嗎？留在我身邊。」
不說「愛」，是因為那個字對目前的他而言還太過難以捉摸和把握，他不想那麼輕率地對她說出口，只能爭取多一點的時間，讓自己好好釐清，然後，跨出新的一步。
她定定回望著他，沒有回答，卻踮起腳尖、伸出雙手，密密地圈住了他的頸子，生平第一次，主動地送上了自己的綿密情意。
第八章
歌壇新人寧夜光，首次進軍歌壇就有搖滾界紅星葉殊親自包辦詞曲編寫及主奏鋼琴的黃金背書，真可稱得上是位得天獨厚的幸運寵兒。搶先曝光投石問路的單曲「Wonderland」，不但立刻勢如破竹地攻上單曲排行榜冠軍，同時在市場反應熱烈的情況下，銷售成績也相當驚人。這支曲子，是搖滾標幟向來鮮明的葉殊首次大幅度改變風格之作，純淨的吉他聲線、大量的絃樂鋪陳，以及帶有一絲孤獨況味的絕美琴音，在在襯托出女歌手寧夜光細膩清婉的歌聲。她那彷彿不屬於凡塵俗世的吟唱，蘊藏著一種直指人心的魔力，配合上特地遠赴阿拉斯加拍攝的音樂錄影帶，白衣裸足的她漫步荒野星夜之中，遼闊且蒼茫的景致，構成一幅神秘迷離的意象……
「怎麼樣？不賴吧？」范克衍笑嘻嘻地指著這一期的「音樂線上」雜誌專題內容。「不管是報紙還是雜誌，幾乎都只有讚美沒有批評喔！」
連日來在各大音樂台強力放送的音樂錄影帶，和雜誌報紙上大篇幅的報導，儼然都將夜光視為現今歌壇最具潛力的新星；別的不說，這幾天他光是接聽廣告公司的邀約和唱片公司的合約詢問電話，就接到兩隻手都快廢了！
「記得呀，以後出門前一定要先跟葉殊討教變裝術，要不然恐怕連你到超級市場買瓶牛奶這種芝麻蒜皮小事，都很有可能會榮登娛樂版頭條！」人怕出名豬怕肥，想要在娛樂圈裡討生活，像是變裝啦、反跟蹤啦這些基本功夫，一定得練得紮實點才行。
夜光讀著雜誌上的溢美之詞，沒有多說什麼。
她還不太習慣看到電視或雜誌上的自己，不管如何美麗動人，那都是經過粉飾包裝的，並非真實的她。她從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成為眾所周知的公眾人物，成為鎂光燈的焦點……是她太不知足還是太多心？為什麼隱約總有種不好的預感呢？
「怎麼了？那麼多人誇獎你，還不開心？」葉殊把她手上的雜誌扔到一旁，開玩笑地問，關切的目光在她臉上來回梭巡。
她搖搖頭，拋開那些無謂的擔憂，打趣地應：「我只是在想，如果買牛奶都會成為娛樂版頭條，那買衛生棉不就有可能榮登國際要聞了？」
葉殊和范克衍聞言，忍不住相視哈哈大笑。
「不得了、不得了！這下子事情大條了！」
和樂融融的氣氛中，某人雞貓於鬼叫的衝殺進門。
奇也怪哉，一向以藝高人膽大著稱的白丫頭，怎麼今天的聲音聽起來居然有些驚慌失措？「哇，丫頭，看你喘得跟什麼似的，發生什麼事了？該不會是你得罪了中國城大佬，被他手下的古惑仔一路追殺過來吧？」難忘阿拉斯加的「踹腿之恨」，范克衍問歸問，不忘揶揄她兩句。
「哼，古惑仔有什麼好怕的，大姐我隨便吹個口哨，馬上就有一拖拉庫來報到！」頭髮凌亂、衣衫下整的她，一副剛剛歷劫歸來的模樣。「要是讓外頭那群人衝進來，我敢保證，到時候場面絕對比古惑仔拿開山刀互砍還血腥恐怖一百倍！」
真的假的？什麼人這麼恐怖？范克衍納悶地搜索起腦中資料庫。
葉殊蹙起眉，心裡對她口中的「那群人」已經有了底。唯一令他感到意外的是，沒想到那個女人的動作這麼快。
咕嚕嚕一口氣灌完小夜貼心遞上的礦泉水，白桔七仰八叉地攤進沙發裡。哇！這樣才對嘛，好舒服喔……「真不知道是這問屋子的隔音設備實在太好了呢，還是你們三位的神經太大條？外頭都已經被一群記者軍團團團包圍了，你們居然還有閒情逸致在這裡聊天嗑瓜子！」
她剛剛可是千辛萬苦排除萬難，好不容易才阻止了外頭那群餓虎撲殺進來咧！真搞不懂那些記者大姐，想問問題就好好問嘛，幹嘛非要邊問邊誇她俊美、可愛，七八雙手同時在她頭上身上摸過來揉過去的咧？
嘖！虧她為了避免被誤認為「俊美少年郎」的事件一再發生，還很犧牲小我地將短髮蓄到及耳長度，看來全都白費功夫了！
「什麼？！」范克衍從沙發上彈跳起身，彈力之好，令三位旁觀者當場甘拜下風。「記者群！記者怎麼可能知道葉殊住在這裡？！」
他明明練就了一身「反跟蹤」的奸功夫，出門的時候都不忘眼觀四面耳聽八方，來這裡也都記得多拐個兩三圈唬人，怎麼可能還是被記者盯上了！
葉殊踱到窗邊，微掀窗簾一角，果然見到一群扛攝影機、背照相機，手上拿著麥克風的採訪記者，大刺刺地佔據了鄰近紅磚道。
寧晨星向來很清楚他有多麼重視隱私，為了保留一條退路，她始終沒有將他的住處對外洩漏，現在她既然連這項秘密都提供給記者，表示她已經下定決心要和自己周旋到底了……他什麼也不擔心，只擔心夜光會承受不住來自媒體和輿論的壓力「葉殊？」夜光走近他，柔荑悄悄滑入他的大掌中，輕柔的力道卻有一種堅實的力量。「你不要緊吧？」
見她在這樣紛亂的時刻，仍是一臉安然，葉殊心一緊，單手將她摟入懷中，嗅聞她的茉莉髮香，浮動的心情霎時平靜不少。「嗯，沒事。」
「媽的！八成又是寧晨星那女人搞的鬼！」原地踏步老半天，范克衍終於受不了了。「你們全都待在樓上別亂跑，我先下去看看現在情況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