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文 / 香雪海
「世侄,那封信幸虧有你才能抓到隱藏在朝廷多年的遼國奸細,讓二弟的犧牲沒有白費。」
「事關朝廷安危,小侄責無旁貸。」呈鳳謙虛的說,這事她也是事後才聽呈龍說起,至今對她不能親自參與仍有些遺憾和埋怨。
「今日你能來真好,看到你和雲飛,就讓我想起二十幾年前我和皇甫兄一起並肩抵抗遼兵的情形。」
「何伯父,我經常聽家父提起您一些英勇的戰跡,稱證朝廷上下再也沒有人能像您一樣用兵如神,並囑咐要我用心和您學習。」呈鳳心裡怨著,呈龍的謙恭口吻,真是彆扭又累人。
「皇甫兄客氣了,說到英勇,誰都比不上他用身體替先皇擋了那一箭。」話一打開,就是滔滔不絕的細數點滴。
起初,呈鳳還能面帶微笑、正襟端坐的聆聽何老將軍話說當年勇。
一盞茶之後,呈鳳開始坐不住了,一會兒將左腳疊到右腳上,一會兒又換了右腳放到左腳上,如此頻頻的換腳,藉此打發這冗長又耳熱能詳的往事,以前她聽爹提了不下幾百次,現在只是換個人說罷了。
為什麼長輩就是愛提陳年老事,而不說些眼前新鮮事?若是說得活靈活現那也就姑且再聽一遍,偏偏他的聲音粗啞低沉,平板單調。
呈鳳漸感無聊,昏昏欲睡,於是毫無遮攔的打了一個哈欠,當她要仲臂舒展僵直的身體時,坐在身旁的何雲飛急忙的在暗地裡踢一下她的腳,要她注意形象。
她側目瞪他一眼,並暗示他快想辦法阻止他爹再說下去。
何雲飛莫可奈何的朝她聳聳肩。在軍營,父帥說話,眾人莫敢插嘴打斷,就算是親生兒子也不行。
不管了,她來這裡是來做英雄留名歷史,可不是來聽英雄人物說歷史故事。
「世伯,」呈鳳趁他話說到一半換口氣的瞬間,立刻接著說:「我知道這一役世伯只帶了五千名士兵死守邊境,讓幾萬遼兵無法越雷池一步,終於在先皇御駕親征之後,士氣大振,擊退遼兵,得到最後韻勝利,真讓小侄敬佩萬分。」
何達開一陣錯愕,自己最引以為傲的彪炳戰功,經過小輩嘴裡說出來,僅只三兩句就結束了,難免欷吁落寞。
老將軍捋一捋白花花的鬍子說:「我想老夫的言語讓人覺得無味吧?」
「是啊,」呈鳳順口接這句,讓一旁的何雲飛替她緊張得檢把冷汗,但她卻又從容的接口,「世伯的輝煌功勳是用血汗打下來的,而不是說來的。」
何達開縱聲大笑。「我雖然身在邊關,但也聽說世侄的聰明靈活無人能及,今日真是百聞不如一見,皇甫兄得到一位好兒子。」
「世伯過獎了,」呈鳳洋洋得意的瞟何雲飛一眼,「不過飛將軍可不這麼認為呢?」
臨來時,呈龍一再告誡,呈鳳得意會忘形,忘形則是禍端之源,要他時時的在一旁提醒她。
「呈龍的聰明才智是皇上推崇、眾人皆知的事,我當然由衷的佩服他。」何雲飛特意的指「呈龍」道「他」,就是提醒呈風只是假公子,不可太過而弄巧成拙。
太藐視人了!她非要他當面讚美自己不可。「飛將軍,你口中的他是誰呀?」
「當然是呈龍。」
「我就是呈龍,不就是在你眼前,你怎麼會用他呢?我想你不是口是心非,就是根本在嫉妒我。」
自古文人相輕、武將相忌,何達開以為這兩人也是如此,便出言緩頰,「世侄,飛兒個性秉直、不擅言詞,這只是他一時口誤,絕無惡意。」
「爹,不用解釋了,他明白我的意思的。」何雲飛說時,衝著呈鳳一笑。
她真是氣死了,自從來到他的地盤,又被他救一回之後,情勢就此逆轉,他好像變聰明了,竟然也能三番兩次的欺負她。
「是雲飛回來了嗎?」一位女孩隨著這細柔的聲音跑進來,一見到何雲飛,高興的上前在他身上細細細打量,「雲飛,你瘦了,在京城你一定沒能好好的吃飯。」
呈鳳瞅了這個女孩一眼,不喜歡她說的話。聽她的口氣,好像京城是窮鄉僻壤的地方,讓他餓著了似的。
「在京城裡想吃什麼就有什麼,是他自己無福消受,怎能怪京城的東西沒有餵飽他的肚子?」呈鳳突然拋出酸溜溜的話語,採蓮此時才發現她的存在,遂轉過臉看著她。
「採蓮,這位是呈龍,」介紹完後,何雲飛對呈鳳說:「她是採蓮,是我二叔收養的義女。」
「我知道了,她就是千里迢迢送信的那位姑娘。」呈鳳說時,目不轉睛的盯著她瞧。
好俊美的公子,不過太過輕浮了,哪有這樣看姑娘家的?採蓮低下頭迴避呈鳳的日光,並欠身輕說:「採蓮見過龍公子。」
打過招呼,她急忙又拉著何雲飛,「雲飛,跟我來,有件事要讓你驚喜—下。」說完,便拉他的手就走,完全無視呈鳳的存在。
呈鳳怔怔的塑著兩人親密走山的背影,竟然覺得吃味。
「世侄,世侄,」何達開連叫兒聲,她才回神。「來,我們再聊聊。」
「是。」呈鳳嘴裡應諾著,心裡卻在想究竟是什麼驚喜?
她也好想去看。
來邊關才第二天,呈鳳已經開始想家了,不過她嘴裡是不會承認的。
她獨坐在草原上,—想到爹娘就淚汪汪,想著呈龍和離珠兩人正快活的做—對神仙眷侶,而她活該倒棚來這裡沒人理睬,頓時心裡既不平衡又嫉妒,再看何雲飛又和他的採蓮去看那個驚喜,自己卻像小可憐似的一人坐在這裡黯然神傷,想著想著:心便揪成一團,於是就把全部的難過全排到何雲飛一人身上。
她自怨自艾的望著天空出神。
何雲飛發現呈現鳳一個坐在那裡,於是走到她身後。
「原來你在這裡。」
她顫了一下,急忙用手抹去掛在眼角的淚珠。
「想家了?」他坐到她身邊,關心的問。
「我才沒有,是這裡太空曠了,風一吹,容易就把沙子吹進眼睛裡。」呈鳳強力否認著。
「哦,原來是被風弄哭了。」何雲飛嘴角掛著淺淺的笑意,本想輕鬆的逗她開心,可是他那剛直的將軍本色,說起俏皮話也是那麼有板有眼,彷彿在訓話般,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你在取笑我?」
雲飛絕無此意,只是沒想到不讓鬚眉的鳳小姐,也有無可奈何的時候。」
「何雲飛,別以為我在你的地盤就奈何不了你?哼!我照打不誤。」呈鳳一躍而起,一掌就朝他劈過去。
何雲飛接下她的拳法。「別生氣,我不過是和你開玩笑。」
「誰跟你開玩笑?」一招鳳鳴朝陽毫不客氣的朝他打去。
她簡直把他當負心漢在打,這樣打下去可就冤枉了。
「鳳小姐,我們是站在同一陣線的,怎麼可以敵之不來,而我們兩個先打起來呢?你快住手,我來找你是有事想對你說。」
「先討回這兩天你欠我的債之後再說。」她彷彿把他當出氣沙包,快且重的頻頻朝他出手。
「債……什麼債?」她攻他的下盤,他機靈的退開一步,閃開她的攻勢。
「我離家背井跟你來這裡是來打遼兵的,可是你卻欺負我、冷落我。」
「我……沒有。」他急忙否認。
「敢做不敢承認,算什麼男子漢大丈夫?」鳳爪凌厲,節節逼近。
「要我承認什麼呢?」何雲飛一邊思索,一邊步步後退,嘴裡還是無法理解的說:「我實在想不出來,我究竟是哪裡得罪了鳳小姐——哦,你是指我親你……」
呈鳳抓起地上的石子朝他丟去,他始料未及,毫無迴避的額頭結實的著了她一道,血淌了下來。
見他流血了,她驚駭的楞在原地。
何雲飛撫著流血的額頭,怒瞪著她說:「你真是刁蠻、不講理!」
「我……我就是不講理,你想怎麼樣?」呈鳳雖然嘴硬,可是她歉疚、心虛的將臉別過去,不敢正眼看他。
何雲飛誤解她是死不認錯,決心要給她小小的懲罰,他飛快的跨兩個箭步,一把攬起她的腰,縱身一跳,兩人飛了起來。
「你……你這是在幹什麼?快、快、快……放我下來,否則我……我……我的天啊!」呈鳳低頭一看,頓時魂震神顫的,連忙抱住他的脖子,將臉埋在他的懷裡哇哇大哭了起來。
何雲飛心軟了,滿腹的火氣也被她的眼淚澆熄了,於是便將她放了下來。
「好了,別哭了,我們都已經著地了。」他輕聲低哄,「你可是將軍府的女英豪鳳小姐,若不想讓人看見你這個樣子,就趕快擦乾眼淚跟我回去,我爹找你商量破敵之計。」
「我不去。」眼淚一開就拴不住似的,她仍然號眺不止,哭得他柔腸寸斷、方寸大亂。
「我說,別再哭了。」他拿下她的手,捧起她的臉並深吻住她的唇,止住了她的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