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頁 文 / 席晴
他是因為失望,所以停滯不動。
她是因為錯愕,所以進退不得。
她看見他擰眉的表情,心忖他八成是對自己的濃妝,不以為然吧!
她其實也不願以這副尊容見人!但為了保有成名後的隱私,她不得不以這樣的方式掩飾自己。
而漸漸地,她享受到隱藏在濃妝後沒人認識的自在感,久而久之,她便習慣這樣子的打扮。
也許是因為他們第一次見面,他對她的嘲諷眼神吧!隱約中,她感覺到,他有點瞧不起「自己」!
所以,她更不願表露她真實的身份。
當作不認識吧!反正,他們「根本」沒見過面。
她費力地將電子琴吃力地往旁邊推去,也慢慢拉開他們之間的距離。
他這才回神,筆直地往大樓走去,剛一上階梯,就聽見砰地一聲。
「啊──」諸葛妮萩突然大叫,驚叫的聲音還有著七分的懊惱與心疼。
接著,就聽見羅伊的聲音響起,「小姐,你──沒事吧?」
房藍道立刻回過頭,旋即看見他的座車與她的琴緊緊地貼在一起,他不假思索地走了過去……
「羅伊,怎麼回事?」霜冷的臉看不出任何情緒。
「總裁,我正在停車,誰知道這位小姐的傢俱正好撞了上來──」羅伊解釋道。
這話聽在諸葛妮萩的耳裡可不舒服了,「先生,是我準備打開我的後車廂,你正好倒車撞到我的琴,它是琴!不是傢俱!」她的聲音突然高亢了起來。
「羅伊,情況是這位小姐所形容的這樣嗎?」雖然羅伊一向小心,可是也難保不會出槌。
「總裁──」羅伊不想解釋,沉默有時對自己更有利。
房藍道知道當發生「車禍」時,雙方總是喜歡以誰的嗓門大來斷定誰有理,再不就是讓警方來處理,弄到最後,事情處理得並不圓滿,反而耽誤駕駛人的時間。
他不想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他要用自己認為最省時、省事的方式解決事情!
儘管不願意,他還是轉過身子,面對那張有如調色盤的臉。
「小姐,這是我的名片,你先估計一下你的損失,再與我公司的會計部聯絡。」丟下名片,他轉身就走,毫不留戀。
「等一下!」她不喜歡他的傲慢態度,好像只要有錢就可以解決所有事情。
「還有什麼事?」他有些不耐煩地轉過身子。
「你以為錢就可以解決事情嗎?」她抖著他的名片。
房藍道這才認真地看著那張臉──
她的眼瞳雖怒,卻閃著光芒;她的唇雖然正逸出指責人的語句,卻仍可瞧出它美好的弧形;她鵝蛋形的臉更是挑不出瑕疵!
如果──不是那層厚厚的「油漆」,她或許更有看頭。
他從不認為盛怒的女人有魅力,但她……卻令人玩味!
「那你有何高見?」他很驚訝自己對她的容忍。
「我的琴是我吃飯的傢伙,沒有它,我就等於失業。更糟的是──目前全美只有一台這種合成樂器;而且,我答應我的客戶在兩個星期內必須完成作品,沒了它,我不能工作,也等於毀約,請問這損失該怎麼算?」她一口氣將滿肚子的怨懟與焦慮全喊了出來。
他只是冷眼睇著她,久久之後才說:「你認為這個『小車禍』全是我方的錯?」
停頓了一會兒,他又道:「我是不想浪費時間解釋誰是誰非,所以自認倒楣,打算認賠,可是沒料到你卻得寸進尺,連生活費都跟我算上了。哼,小姐,你若要敲詐人,找錯對象了!」
他趁其不備抽回他的名片,「羅伊,通知警方解決這個意外事件!」旋即掉頭就走。
「你──你給我站住!」諸葛妮萩氣炸了,破口大叫。
他卻絲毫沒有停下的意思,繼續往前走。
才一上台階,他的耳邊突然刮起一陣風,接著就看見一隻繡花鞋躺在他的眼前!
她竟然拿鞋砸他?!
「想走!沒這麼容易。」她一拐一拐地走近他,毫不忸怩地穿上她的繡花鞋,右手一伸,「拿來!」
「你──」他沒見過這麼潑辣又不講理的女人!「拿什麼來?」
「你那張了不起的名片!」她吸了口氣說道。
「一開始收下不就結了。」他仍不打算交出名片。
「這是我的事,不用過問。拿來!」她憤怒的眼神閃著瀲灩的光芒。
他一下子看癡了,捏住名片的手不自覺地放鬆,她便利用這個機會抽走了名片。
「我會鉅細靡遺地向你報帳。」她高傲地昂起下顎。
「生活費除外,因為,那是我老婆的權利。」他突然幽默道。
話落,他也覺得不可思議。他──怎麼會和這個女人開這種玩笑?
諸葛妮萩也沒料到他會這麼說,驚詫之餘,不忘反擊,「我可沒有這個榮幸整天面對一塊冰塊,那不傷風感冒才怪呢!嚴重的還會得肺炎呢。」
「如果你想得到補償,就不要口無遮攔!」他旋即斂下先前的輕鬆心情。
她的心頭一驚。
這個人變臉快如閃電,她還真有點「小姐怕怕」呢。
儘管如此,她還是平靜地說:「我不會跟鈔票過不去,你就等著接帳單吧。」
他只是冷哼了兩聲,準備走人,忽然又止住步伐,多事地補上一句,「你可不可以不要在臉上塗這麼厚的油漆?這樣走在路上很嚇人的。」話落,看也不看她一眼便拾階而上。
她氣得在原地跺腳!
他懂個頭,這是她的另類「享受」!
她可也算是個「知名人物」,不這麼做,怎麼會有自由?
氣歸氣,她得趕快去檢查她的寶貝琴,那可是她的生財工具啊!
她連忙跑回原處,還「理所當然」地命令羅伊將她的琴搬上她的小貨車,一路小心翼翼駛上州際公路……
十分鐘後,她突然發現有輛黑色轎車不論她左轉或是直行,總是如影隨形地跟著她!
她開始感到有些不安。
她連忙抓出手機,按下求救電話,「喂,九一一……」
第三章
房藍道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到家已近午夜。
他照例轉開他時常收聽的頻道,這時傳來陣陣悠揚的音樂,還可聽見清澈的溪水聲,緩緩穿過每個疲憊的細胞,慢慢洗去他的疲累。
他緩緩扯下領帶,逕自倒進大床。
這時,音樂漸漸轉小,主持人的磁性嗓音插了進來──
「這是雨夜所作的忘憂水,也是她少數作品中最抒情的一首。雨夜這個神秘的作曲、作詞家一向喜歡用電子合成樂來創作,而這首忘憂水,卻是她以吉他、笛子、絃樂器創作的大自然音樂,再佐以潺潺流水、傾洩而飛的瀑布聲融入如詩歌般的曲韻中。
雨夜可以說是這一、兩年,國內樂壇一上少見的音樂奇才。由於她從不接受訪問,所以,我們無法聆聽她的聲音、瞭解她這個人,可是,她的音樂卻可以安慰每個靈魂。
現在,我們再來聽一首,以她的名字為曲名的雨夜,作為今日的晚安曲……」
叮叮噹噹的音樂聲合著滴滴答答的細雨聲,就這麼流洩了出來,彷彿此刻正下著小雨,街上沒有半個人影,但卻不是孤寂的暗夜,而是透著清新微涼的雨夜,讓人有種遠離塵囂的舒暢感。
房藍道的疲憊徹底被洗淨了。
突然,他的手機鈴聲響起──
他有些惱怒地瞪著手機上的陌生電話號碼,心忖要不要接。知道他手機號碼的人不多,這會是誰呢?
最後,他還是按下通話鍵,「喂。」
「喂──」對方刻意降低音量。
房藍道卻不動聲色,等著對方發話。
「我是妮萩,也就是雨夜的經紀人,這麼晚打擾您真不好意思,但我實在是有事,不得不這麼做。」
「說吧。」他真的有點氣這個女人打斷他好不容易平靜的心。
「雨夜的樂器出了點狀況,所以,有關貴公司的案子,恐怕很難在期限之內完成,不知可否延緩幾日?」諸葛妮萩也覺得很嘔,要不是她的琴今天正好和房藍道的車擦撞,此刻也不用來「討饒」!誰教她「現在」是雨夜的經紀人!
「妮萩女士,我想你也不是第一次接案子,這麼要求顧客說不過去吧?再說,你也知道我們公司的案子推出在即,而且這一、兩天就準備拍廣告片了,你現在才說這個問題,太不專業了吧!」他冷冷地回了過去。
「這……」她簡直想大叫。
冷靜!要冷靜!她現在是經紀人,不能發火!
「如果,雨夜不能如期完成作品,就等著法院見吧!」他不容她再解釋,就按下結束通話鍵。
該死的耿芳,八成是她將他的手機號碼給這個女人的!
十五分鐘後,他的手機鈴聲又響了!
他再度抓起手機,螢幕上竟然沒有顯示電話號碼,本不想搭理的,但心想,反正今晚已經被那個妮萩打擾了,現在再多來一個也沒什麼好計較的了。
「喂!」森冷的聲音夾著淡淡的不耐煩。
「房藍道,我被你害死了!」女孩劈頭就抱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