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文 / 雨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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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展宅駕車駛往酒館的途中,藍玦影臉上縱使平靜,眼眸流露出異樣的神采卻是騙不了人的,她或許善於隱藏自己的情緒,但面對相同習性的展桀傲,還是輕易地破解。
他嘴上不點破,卻不自覺的受到她興奮的眼神感染。
與其他女人情緒盡寫在臉上相較,她似乎是活得過度的壓抑自己,理所當然的也就令人難以理解,只是這種難以理解,卻能吸引著男人想揭開藏於她心中的真正情感,更嚮往征服這樣的女子。
"你在塞維亞出生的?"在機場中過關時,他曾看見她護照上的英文名字寫著Sevilla,如今她臉上寫著對這地方的熱情,想必是與她有著牽連。
回過頭,她望了他好一會兒,"不,在這出生的是我母親。"
"原來如此。"展桀傲理解地點了點頭,"所以,你的舞蹈細胞是源於你母親的遺傳?"她跳舞時的身段與熱情,迄今都還存於他腦海。
"我不知道,也許吧!對於她,我沒有太多印象。"望著窗外,她試圖讓自己的語調聽來淡然,不因這話題而顯得脆弱。
"遺傳是騙不了人的,儘管你不記得你母親,但她留給你舞蹈基因是永遠不能抹滅的連繫,因此,你並非真的不記得她。"他不知自己為何會說出這樣的話,只是在聽見那樣的回答,這話很自然的就自他嘴中衝口而出。
這算是一種安慰嗎?他不知道,但在他印象中,他不記得自己會是個安慰人的善心人士,落井下石似乎才是他的行事作風。
"在旁人眼中,舞孃的遺傳基因是放浪形駭的錯誤因子。"他的父親就是這麼認為的,要不,他也不會如此反對她踏上舞蹈的道路。
"所謂的放浪形駭是他們腦中的思想所致,舞蹈本身只是單純的肢體之美,並沒有不妥。"
又是如往常的嘲笑,她故意曲解,"你不適合安慰人,這使你看來更加虛偽。"
"既然本已虛偽,我不介意再徹底點。"眨著眼,他咧嘴笑開,"如果你有需要,我可以繼續虛偽下去。"
"算了,這樣的虛偽你還是留著等會用吧,會有人欣賞的。"她意有所指的說著。"我不需要別人待我好,因為我自小就沒體會過;但是,昭芸不一樣,她是讓人捧在心頭的公主,若失去了呵護便會凋零。為此,你可以將這些對我的虛情假意收起,還是將心力花在昭芸身上會來得實際些。"
不知怎麼,他不愛聽這些自艾自憐的話,讓他心中窒礙煩悶。
微皺起眉頭,"你故意讓自己遭遇聽來可憐?"
聽他一番話,藍玦影大聲的笑了出來。
"可憐?!我從不覺得自己可憐,更不希望這是旁人看我的想法,或許……可怕這兩字才是我要給眾人的印象。"許是笑得過分激烈,一滴清淚不經意自眼中滑落,在他尚未發現時,她很快地抹了去。
早在她父親放棄她前,她就努力的讓自己不成為軟弱無助的可憐蟲,而後,她做到了,如今也不會改變,是的,此生都將不變──
"看看附近哪有空下的停車位,前面的小酒館就是了。"聲音回復到往常的冷靜,她指著前方一家白色裝潢的屋子。
夜間九點過後正值西班牙酒館中喧擾的時刻,歡樂的氣息繚繞著吧檯間,獨特的下酒小菜,烤沙丁魚、蝦仁沙拉佐美乃滋、番茄麵包甚至是不可缺少的熏火腿都屬老饕們的最愛。
在西班牙,舞蹈可分為四類,古典西班牙、農村或區域性、劇院風格以及最受人歡迎的佛朗明哥,當地的酒館與餐廳,有些會請聘請舞者為光臨至此的顧客表演一場精采絕倫的舞宴。
佛朗明哥是種深具傳統及技巧的舞蹈,縱然來到西班牙隨處可見熱情的年輕女子舞上一段,但真正的舞孃是必須經過專業訓練的。
踏進酒館,藍玦影像是回到自己的家中,巡視著館中的擺設,餐桌、酒杯乃至客人的喧囂都像是她最為熟悉的記憶。離開西班牙前,她在這工作了些許時間,甚至她舞蹈的萌芽期也是源於此處表演的舞孃。
他們選了處近舞台中央的位子,預備欣賞即將上場的第二段表演。
"女士優先,我尊重你的選擇。"服務生上前為他們點菜時,展桀傲將決定權留給了她。
藍玦影漾開微笑,眼眸甚是懷疑,"是真的尊重女性,還是你根本不懂西班牙語,不知如何點菜。"
"別怪我沒給過你機會。"他饒富興味的揚了揚眉毛,接著對身邊的侍者用流利的西班牙語交談。
精通各種語言是成為他父親左右手不可缺少的條件,一心伺機而行的他自然是不可能忽略這點;早在學生時期,他便已展開語言能力的訓練,今日,莫說是西班牙語,甚至是對外國人說本國語言極為排斥的法國佬,也都不得不佩服他的法文說得道地。
她默默坐在他對面,隨他意見為自己點菜,直到他選擇的酒類出了點問題才又出聲,"Vodka?我沒聽錯吧!只有不懂美食的人才會選擇錯誤的酒小酌,Sangria是為配這裡的菜色而調製的,難道你會不曉得?"
"Sangria是水果酒,女孩子才會喜歡它的氣味。"思及上回的新加坡司令,他這回是再也不可能自找麻煩。
"那鄰桌的那些男人都不是男人?"
"我以為西班牙的娘們個頭部來得壯碩些。"彎起嘴角,他說的理所當然。
她嗤聲,故意順著他的話,"可不是,'她們'還都喜歡留著俐落的短髮,穿著及膝的短褲露出粗硬的腿毛!"
兩人難得同時展現笑容,把在旁聽不懂中文的侍者弄得滿臉糊塗,用西班牙語小聲咕噥著。
"我們為什麼來這間酒館?"待侍者退下,展桀傲將話題拉回正事。
"因為昭芸每週末固定會來此與朋友聚會,當然,這是指她習慣沒改的話。"
"Sevilla?"忽然間,沙啞的女聲打斷了他們的談話。
抬起頭,藍玦影怔愣的看著說話的中年女子,如同見著久別重逢的親人,她眼眶不禁濕潤了起來。
曾經,在她年少最為荒誕的歲月中,是Ellen這名黑髮的西班牙女子走入她的心中,引鎮著她沉浸在舞蹈的世界中,在她眼中,她是自己的啟蒙恩師,也是她的另一個母親。
"天賜的孩子,你終於回來了。"Ellen熱情的擁著藍玦影纖細的腰身,貼著她兩旁的面頰打招呼。
展桀傲頗為驚訝的打量著眼前的中年婦人,很是懷疑她竟能輕易瓦解藍玦影對人群設下的心房,能讓她始終冰冷的容貌添上些許的溫度。
試圖讓自己的聲音發出,卻也免不了她控制不住的哽咽,"我……我沒想到還會在這遇見你,Ellen……"
"你以為我的年紀不再適合跳這樣的舞?"Ellen的笑聲帶著男人才有的豪爽。
"不,你知道我下是這個意思。在我心中,你永遠是最頂尖的舞者,沒有人能取代。"搖著頭,她像極撒嬌的女兒。
"只有你才會認為我是最好的。"注意到她身旁氣宇軒昂的男子,她小聲地在她耳畔問:"他是你的愛人?"
猶豫著好一會兒,她思索該如何對她介紹,最後才道:"這位是我的朋友。"
展桀傲對這答案雖是有點意見的挑起眉毛,卻也還是配合的與Ellen打了聲招呼。
帶著懷疑的目光在他們臉上來回巡視,Ellen在心中已有了答案。
"走,上台表演去,讓我看看這幾年你是否荒廢了我教你的。"拉起她的身子,Ellen滿是開心的邀請。"你的舞衣和鞋子我一直都替你留在後台,快去換上。"
藍玦影先是有些遲疑,卻也無法拒絕她的盛情。
她身影沒入吧檯後面的休息室,Ellen不客氣的坐在她原先的位子,"Sevilla是我見過最甜的孩子,卻也是最苦澀的。"對著展桀傲,她那看盡人生百態的眼眸有著對藍玦影的憐惜。
"不過,她很懂得將自己的情緒隱藏起,也很懂得保護自己。"倚在木頭椅背,他閒適的蹺著腿。
"她的自我保護是因為得不到她所渴望的,所以只好堅強,在外人面前她看似對什麼都不在乎,在私底下也習慣將所有的痛往心裡放。"
"喔?她渴望的是什麼?"這一切對他來說應是不相干的,但此時他卻無法抑制內心的好奇。
Ellen輕歎,"愛,那孩子渴望她父親的愛。"
愛?!在他眼中愛使人脆弱,擁有了也只是讓外敵握住了自己的弱點。
"我想,也許你能給Sevilla她想要的。"說著,她露出慈藹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