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頁 文 / 宇璐
起初,她以為他只是緊張,像個獻出初吻的見腆大男孩,但當她體會到他的純熟吻技,才發覺這不是出於害羞。
聽了剛才的話,她漸漸有點明白了,害怕才是真正的原因。
可是,他到底為什麼要害怕呢?聽說,粉紅是少女般純潔的顏色,像童話中的公主那樣可愛,一個男人竟然會怕它?真讓人聽了哭笑不得!
"來,蛋塔,幫媽咪挑一條裙子。"她心中突然有妙計油然而生,為了他。
"媽咪,我們也養一隻小鳥吧……"小蛋塔正想討價還價,卻被拉向衣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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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躺在籐椅上小憩的端木佟,正被惡夢追逐。
追逐他的仍是那個粉紅色衣裳的少女,無論他轉往哪一個方向,都能看見她的笑顏。
"佟哥哥──"她銀鈴般的呼喚從四面八方傳來,有如潮水般將把他吞沒。
他用盡一切方法避開她,努力不傷她的心,但無濟於事。
她懊而不捨地叩敲他的心扉,努力把自己的影子擠進他心靈的窄縫,留下一縷幽香。
有好感,但不是愛,最終,他還是逃了。
粉紅色不再純淨,在他拒絕她的瞬間,變成腥紅……
"不──"端木佟猛然從夢中驚醒,汗流浹背。
陽光正燦爛,他看著綠意盎然的小院子,風徐徐吹著,四週一片平和,這才知道,自己在作惡夢。
已經一年多了,他不斷療傷,卻沒有痊癒,他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擺脫這個夢魘?
"蛋塔把你吵醒了?"關風穎輕輕推開紗門。
"睡了這麼久,也該醒了。"大哥若知道他在出任務的時候睡著,定會氣得殺了他。
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他忽然發現夢境中那襲粉紅竟然追到現實中。
關風穎,正穿著"猙獰"的色彩,笑盈盈地坐到他的身旁。
"要不要一杯果汁?"她應該看到他恐懼的眼神,笑中帶有一絲深意。
"好的。"惡夢讓他口乾舌燥,但眼前看到的,同樣讓他心跳加速。
端木佟緩緩地側過頭去。
"聽蛋塔說,你每天晚上都睡不安穩……"他的隱私,她本不該多管閒事,但看著他額間冷汗滴滴而落,不由心疼。如果傾訴能夠舒緩他的痛苦,她不介意做一個多事的人。
"我夢見一些以前的事。"從未對別人吐露過心中的秘密,但這寧靜的小院,她水上浮花般的微笑,耐心而關切的眼神,把他的心扉緩緩推開,心事悄悄鑽了出來。
"呵呵,是可怕的往事?"她盡量用輕鬆的口吻與他閒聊。
"有一個女孩子為我自殺了……"吐出這艱難的句子,像是吐出了一塊石。
"怎麼會?"她愕然地睜大跟睛,等待他下面的描述。她知道,壓在他心上的石,遲早應該挪開,雖然,挪開時,會有些疼,甚至還會滴血。
"一年前,我奉命去保護她……她只有十九歲,很漂亮也很天真,總是甜甜地叫我佟哥哥,因為她家裡太有錢,所以時常接到恐嚇電話,她父母怕她遭人綁架,便讓我一天二十四小時陪著她。或許是因為時間久了,她又正處於情竇初開的年紀,有一天,她折了一瓶子幸運星送給我,跟我說……喜歡我。"
"可是你只把她當妹妹?"關風穎一猜即中。
"她只有十九歲,還是個孩子,我怎麼可以愛她?"端木佟澀笑,"我不斷地拒絕她;委婉的、嚴厲的,所有方法全用遍了。也許情竇初開的女孩子特別容易執著,她怎麼也聽不進去。"
"我十九的時候,也特別執著,一旦愛上了某個人,終生難忘……"關風穎忽然垂眉,若有所思。
端木佟明白她暗指的是誰。
"後來,我們抓到打恐嚇電話的人,她家恢復平靜,但她父母看出她對我的心思,便向我的上司提出,要把我調走。"
"這樣很好呀。"
"對呵,這樣的分別,對我、對她都好……"端木佟忽然眨了一下眼,一顆淚就這樣流了下來,"可是……第二天,她卻自殺了……遺書上說,我要救她的性命,她卻偏不讓我救。"
語氣稍稍頓了頓,哽咽的喉顫動著,苦澀的話語好半天才繼續。
"她還說,我拒絕她,不僅讓她覺得自己的愛情不值錢,甚至覺得她整個人都被我否定了。從前,她一直以為自己很可愛、很漂亮,但自從遇到了我,才發現不是這樣,這樣差勁的她,不如一死了之……阿穎,她怎麼會這樣想呢?難道我愛不愛她,對她的自信心如此重要?我不懂……真的不懂……"
他的手顫抖著,這是他從未在人前顯示過的激動。
"那個女孩子,是不是很喜歡穿粉紅色?"
"你……你怎麼知道?"她的聰明讓他大吃一驚。
呵,真讓她猜中了。他害怕的,不是這少女般的顏色,而是一個曾經在他心中留下陰影的少女。
"我懂得讀心術哦!"調笑地眨眨眼,關風穎將自己的柔荑覆上他顫抖的手,暖暖地握住它。"阿佟,你不用責怪自己,這不是你的錯。"
"不是嗎?"端木佟聽到她說的話,充滿震驚。
從沒有人這樣安慰過他,自從那次自殺事件後,所有的人都在怨他。他記得她父母用最惡毒的語言罵他勾引他們的女兒,記得周圍的人看他時怪異的目光,就連他至親的大哥,也認為這場悲劇是他的風流造成的。所以,他的夢裡,除了女孩割腕留下的血漬傷口外,還有各種絕情的詛咒。
天知道,他如此無辜……
"當然不是,"關風穎點了點頭,"從她的遺書可以看出她是個任性的人,之所以會自殺,也許並非因為得不到你的愛,而是因為自尊心受到傷害。當一個任性的女孩子,忽然之間發現世上的東西,並不像她期望的那樣容易得到,她就會把自己整個人否定掉……曾經,我也是如此。"
這樣的說法,只是為了讓他好受一些嗎?如果是,他選擇相信。她費力地要讓他安心,這份好意,他得領情。
"我明白了……"端木佟露出微微的笑意,"希望聽了你這番話,以後晚上我會睡得安穩一點。"
"我們都應該像蛋塔學習,聽一個故事就能美美地睡上一覺,大腦簡單有簡單的好處。"
她站起來,像芭蕾舞者那般轉了一個漂亮的圈,裙擺像百合般旋起。
"阿佟,你看,其實粉紅色並不是那麼可怕。"
"嗯。"他依然不自在地垂下眼瞼。
"我以後每天都穿一條粉紅色的裙子,直到你不再害怕為止。"她的話中有一點點逼迫的意味。
想要治病,就得忍受治療時的痛苦。
"阿佟,我是色盲,看不到這個世界的顏色,可是,你們這些正常的人,應該學會如何享受。"
如果連粉紅都害怕,活著豈不太無趣?
她這才知道,這世上色盲很多,有的是先天的,有的卻是因為心理上的負荷,拒絕接受種種色彩,呵呵,原來她並不孤單。
端木佟無奈地答應,換成別的女孩子,也許他早就抱頭鼠竄,但眼前的她,讓他莫名其妙有了心定的感覺。
他相信她會是個好醫生。
"想知道我們保護你的原因?"他忽然想告訴她真相。
"哈,現在終於肯承認自己是保鏢了?"關風穎頗為自得地笑,"不過,我現在不想知道那個原因了。"
他打算全盤托出,她搖頭。
"為什麼?"眉心閃過一絲徽愕。
"有你們在,我是安全的,何必打聽那麼多、自找煩惱?"她站起身,百合般的裙擺飄著,她轉身而去。
這是一種逃避?還是對他的一種信任?
第六章
她幫助他擺脫夢魘,他是否也該為她做些什麼?
如今,保護她的安全景重要,而找出那個危害她的人是全局的關鍵。
就算沒有兇殺,他也想見一見嚴明輝,見見那個讓她愛得神魂顛倒的男子,究竟如何魅力四射。
"佟哥,我們並沒有查到嚴明輝的出入境紀錄。"不出一天,他的手下便來報告。
大哥的保全公司向來與警方關係良好,稍稍一通電話問候,那個友情深厚的警官就會大開方便之門,因此,他們的資訊網鋪天蓋地不絕。
沒有出入境紀錄,即表示嚴明輝仍在國內?
派人再進一步探查,卻不再有進一步的消息。
連公司的資訊網都無法找到他,可見嚴明輝是個非常聰明的人,很懂得該怎樣藏匿在都市的深處。
端木佟僵坐在電腦前,凝眉深思,夏夜的風吹落一片紫色的花瓣落於他的桌前。
那是鳶尾的花瓣,每次收到這種花,關風穎都格外珍惜,即使花已枯萎,仍然插在瓶中。
對啊!他怎麼沒有想到,這花就是線索!
找到送花的花店,也就能找到送花的人。
雖然,花不一定是嚴明輝送的,但也不一定不是他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