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 文 / 宇璐
「紫芍,寶貝兒……」明若溪軟硬兼施,這會兒語氣又弱下來,他捧住她的臉溫柔呢喃,「這世上,二哥也是我至親至愛的人呀,但我從沒有想過要把一輩子賣給他——咱倆是一樣的,除了主人,還得找個白頭偕老的人呀。你說這話對不對?嗯?
「傻寶貝,別裝了,看你裝得辛苦,我聽得也痛苦,笑一笑,好不好?我已經尋了個安全的地方,咱們可以在那兒快快活活地過一輩子,生一群像你這樣傻乎乎的寶寶——說不定,你的肚子裡已經有咱們的寶寶了……」
呵,她的溪……真讓她啞口無言。這種時候,話已絕情至此,還能笑著說出如此動情的話語……這世上,她不可能再遇這樣的人了,這輩子,下下輩子,千載難逢……好想回抱他,告訴他自己的確是裝的,裝得痛徹心肺,但……她還是不能。
「王爺若不信,可以試一試。」半晌,她冷靜作答。
「試?」明若溪仍笑,「好啊,怎麼試?寶貝兒,隨你怎麼試我都不怕!」
「王爺可以試著吻吻我,」她一揚眉,「看看我是否還會意亂情迷。」
「嘿——」他忍俊不住,「就這個?好,你等著,寶貝兒,我會讓你的謊言不攻自破!」
不容分說,他一舉堵住了她的唇。
灼熱舌不斷侵入,用盡平生氣力讓她感受自己的激情。但愈吻到深處,他的心就愈發失落,彷彿一股寒氣自地區冒出,覆蓋他的全身。
他的紫芍,是那樣的冷,無論他的嘴唇如何誘哄,就是沒有反應。他像在吻著一具沒有靈魂的屍體。
怎麼會這樣?那時候,明明只要兩人微微相觸,就一發不可收拾,為什麼才短短數日,天地就變了顏色?他不甘心,死也不甘心!於是再次猛攻而上,這一次,似要把整個魂魄灌入她的身軀,然而……奇跡沒有發生,努力終究白費。
他不得不承認,自己輸了。
退後兩步,望著那冷凝的瞼,明若溪深深喘息。
「王爺,這下子您該相信了吧?」暮紫芍乎靜地問。
他點點頭,別過臉去,手蓋住自己已經濕潤的眼。好半天,才說:「你……走吧,我不會再攔著了。」
輕微的腳步聲漸漸遠離,接著是馬兒在風中的嘶鳴聲,愈行愈遠的馬蹄聲。她,終於消失。
明若溪艱難地抬起頭,看著茫茫的曠野,一個踉艙,摔倒在地。
他耗盡全力,生平第一次的愛戀,竟落到慘澹收場的結局。連上天也會笑話他的自作多情吧?
手心有什麼硬硬的,翻掌一瞧,月光下,草叢中,一條金飾閃著靈動的光。
這是她的足鏈,他認得。剛才,定是在她匆忙之間,落下了。
他好恨……
一腳踢出去,將那足鏈踢出老遠,落在黑暗處,不見蹤影。
可是,他又好捨不得……
於是迅速往足鏈墜落的方向摸索,荊棘劃破掌心時,終於找到了這小小的牽掛。
是呵,這是她留給他唯一的念想,他怎麼會捨得?
這場火一般燃燒的愛戀,快讓他灰飛湮滅了,待到清醒,才發現四周空空蕩蕩,彷彿夢境。只留下這個晃蕩掌間的金飾,算是明證。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明若溪流下了第一次心碎的淚,以後不會再流了,因為心已毀損,無心可傷。
第七章
她回到了從小生長的地方,卻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彷彿靈魂遺失在大煜宮的深處,再也不是從前的暮紫芍了。
「紫兒——」晴如空張開雙臂,迎接凱旋而歸的女英雄,慈祥的笑容是她進京以來最最想念的,但此刻,那溫和面孔卻並沒有讓她感到絲毫溫暖。
她心裡一陣刺痛,因為這面孔叫她想起了另一張與之有血緣關係的臉,那樣的相似,只是年輕許多。她想起那夜在叢林中,那悲痛絕望的眼神,那淒然淚下的表情……
「紫兒,你瘦了許多,不過不礙事,義父已經吩咐廚房燉了藥膳,好好滋補幾日,你很快會好起來的。」晴如空拍著她的背,爽朗的笑聲沒有間斷。
「義父……」暮紫芍哽咽,沒有人能明白,她身心的傷,不是一、兩碗藥膳能治癒的。
「義父明白你這些日子受了不少委屈,這樣吧,想要什麼,直接跟崔總管說,庫房有的,馬上抬到你房裡,沒有的,義父立即派人去採買!別哭泣了,我的小美人哭成花臉貓,可就不美了哦!」
「義父,」她捧過錦盒,「這是您要的東西。」
「呵呵,好,好,」晴如空拍著盒蓋,卻不急於打開,「擱在那兒就好。」
「義父不先辨辨真假?」暮紫芍詫異。
「紫兒,先把這個吃了,」晴如空並不回答,只掏出一粒藥丸,「指甲上塗了毒,若不小心劃破了皮膚就不好了——服了這個,可以讓義父放心。」
「多謝義父。」她就著溫熱的泉水吞下解藥,忽然天真地問:「義父,咱們東西已經到手了,這個……什麼時候派人送一粒給朧月夜?距離五日之期限不剩多少時間了,遲了,朧月夜恐怕有性命之憂。」
「給他?」晴如空揚眉一笑,「這解藥是本王多年煉製之心血,怎麼能送予敵人?」
「可是……」暮紫芍頓時呆立,「您不是說過……」
「紫兒呀,你還真是個小孩子!」他仰頭大笑,「你以為義父派你去那兒,真是為了這不值一文的玉璽?你義父我如今獨霸一方領域,皇袍加身易如反掌,何需所謂的『名正言順』?有它,更好,沒有它,也不礙事。」
她霎時明白了——呵,她還真是個孩子,真以為自己費力辦的是一件可以讓義父「名正言順」得到天下的偉大差事!她一直告訴自己,此行的目的是替義父取回本該屬於他的玉璽,那尊十多年前被朧月夜施以詭計奪去的傳國大印。
然而,此刻她才發現,她扮演的不過是一個行刺者的角色,用最卑鄙的手段,甚至不惜奉上自己狐媚的身體,只為了取別人的一條命。
奪一尊玉璽和奪一條人命,雖然都是「奪」,但意義截然不同。雖然,這都可以幫助義父成就自己的王朝。
但這番大道理她來不及細想,一個可怕的念頭忽然衝入腦海——若朧月夜就此不治身亡,她的溪豈不成了引狼入室的幫兇?
不是嗎?若不是她騙取了溪的信任,從而騙取了朧月夜的信任,她也不可能達到目的。但世人是不知道這些的,他們只會把罪責推到明若溪身上,說他為了一個女人,成了弒君的幫兇。
宮中人心險惡,朝堂上流言蜚語眾多,將來,要溪如何立足?
即使沒有人詆毀,溪那樣一個注重兄弟情義的人,也會自責不已吧?
天呵,她做了什麼?那指上厲厲的尖甲,在劃破朧月夜咽喉的瞬間,她還在理直氣壯地認為自己進行的是一樁正大光明的事業,卻萬萬沒想到,那毒辣的一爪會把溪推進險惡的深淵。
他對她如此深情,她卻這樣回報他……
「紫兒,讓咱們來看看這傳國玉璽——」晴如空得意的笑聲震回她的思緒。
錦盒打開,一尊美玉呈現眼前,半透明的,雕著游龍盤繞的精美花紋,即使不是皇室的傳國之寶,也是一尊不可多得的藝術品。
「唉,朧月夜呀朧月夜,當年你使盡手段就是為了它!如今你萬萬沒想到,它會讓你全身潰爛而亡吧?」晴如空狂喜之中,手向盒內伸去。
猛然的,沒有來由,暮紫芍突生不祥預感。
「義父當心——」她失聲大叫。
但已經遲了,只見兩枚暗鏢在玉璽被抓起的那一刻,彈射而出,正中晴如空的雙眼。
紫污的血從那雙眼睛中流出,正如幾日前,朧月夜喉間的猙獰情景。
這一刻,暮紫芍恍然大悟,奸詐狡猾的朧月夜並非像他們估計的那樣無能,他早早做好了準備,在他們佈局撒網的時候,也將計就計反將一軍。什麼叫作繭自縛?眼前,就是最好的例證。
她僵著身子看侍衛們衝了進來,慘叫著的晴如空抬起一隻顫巍巍的手指著她。
「義父,紫兒真的不知……」她想辯解,但這樣的解釋又有何用?
毒鏢的確是通過她的手射向晴如空的——她那雙捧回玉璽的手。就算人們相信她是無心之失,晴如空鮮血淋淋的雙眼她也難辭其咎。
太醫進來了,捧著藥箱的侍女進來了,人群哄亂中,她呆愣著不知所措。
雖然沒有尖刀架在她的脖子上,但從四周充滿敵意的目光,她知道就在剛才的一剎那,東域民眾會從此視她為罪人。
「小姐,您還是先回房歇著吧,這兒地方小,您又幫下上忙。」侍衛長冷冷地道,「我派兩個兄弟護送您回屋。」
是嫌她在這兒礙手礙腳,還是怕她再有什麼危害?那應聲上前的兩個侍衛,名為「護衛」,實為「監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