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相思無罪

第26頁 文 / 俞飛

    傅紅葉看著她,聽她喃喃訴說和學生相處的種種,曾經堅定無悔的決心開始動搖。

    天譴,真的要發動天譴嗎……

    「你怎麼了?幹麼發起呆來?」秋若水抬眼看他。

    「沒什麼。」傅紅葉搖了搖頭,眼中有絲歉疚。「我只是想告訴你,我雖然有過很多女人,卻只愛過一個女人。」

    秋若水展顏一笑,柔聲說:「我明白。我今天是故意氣你的,因為你從來都不說愛我。」

    「我不說,是因為我不能給你任何承諾。」傅紅葉揉了揉她的頭,澀然一笑。「我本來以為我已經喪失了愛人的能力了……我的心、我的血,在十歲那年就寒了、冷了,再也沒有感覺了。」

    秋若水愣愣看著他,聽得很專心。這是他第一次訴說自己的故事。

    「我最崇拜的人,背叛了我對他的信任;我最尊敬的人,為了救我們一家人而死;而我,卻又背叛了他,無法保住他唯一的血脈。」傅紅葉笑得淒涼,一字一句地說:「為了他,我一定要做一件事,所以,我無法給你任何承諾。」

    「什麼事?」秋若水心中有種不祥的預感。

    傅紅葉搖了搖頭,不說了。

    秋若水好難過,她覺得這個男人還是那麼自私,什麼都不願意和她分享。

    她看著手中另一條香腸,忽然沒了食慾,起身走到一個睡在街邊的遊民身旁,將香腸放在他的手上。

    遊民看了她一眼,表情冷然,將香腸丟給身邊的野狗吃。

    秋若水一愣,什麼也沒說,坐回傅紅葉身旁。

    「他是遊民,不是乞丐。」傅紅葉笑了笑,看著那個人。「你知道他從前是怎樣的人嗎?」

    秋若水搖了搖頭。「你知道?」

    「他本來很有機會成為台灣最年輕的將軍,卻因為一件事,改變了他的一生。」傅紅葉的目光幽遠而蒼涼,緩緩地說:「他的妻女,死在一次地震之中。他後來發現,那棟倒塌的眷捨是偷工減料的危險建物;不過,他的上級卻不准他把這件事洩漏出去。」

    秋若水明白了。「所以他就變成了這樣?」

    「他失去了家人,對正義公理也失去了信心,將軍什麼的,對他已經沒有任何意義。」傅紅葉的聲音清冷了起來。「對人生不抱希望,對生命沒有留戀,活得如同行屍走肉一般,像這樣的人,在這個不公不義的社會還有很多,也不斷地增加中。」

    秋若水心中酸酸的,問道:「你為什麼這麼清楚這個人的事?」

    因為他同時也是災星第二樓的主人。傅紅葉只是一笑,轉過話題。「你小叔的研究案還沒完成吧?」

    「我也不大清楚。不過聽小叔說,相關資料政府始終不願意公開,他的研究做得很辛苦……」秋若水忽然想通了一件事,大聲說:「這個研究案是你委託的?」

    傅紅葉點了點頭,眼中,淨是悲憤之意。「不過,我從來不期待會有成果出來。沒有改朝換代,這些史料注定淹沒;改朝換代了,這些資料又成為要脅政敵的工具,一公開,就沒有任何價值了……哈哈哈!紅橘黃綠藍,五色迷亂,如果不能澄清如琉璃,那就一起墜入地獄的深淵吧!天譴,又有何妨?哈哈哈!」

    秋若水見他又有了狂態,心中憂慮,輕聲說:「起風了,我們該走了。」

    「是啊!起風了,也該走了……」傅紅葉癡癡看著隨風亂舞的落葉,笑得淒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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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壁,依舊漆黑如墨,他的心,因為一個人,卻已經不能平靜如故。

    傅紅葉輕歎一聲,看著眼前那個始終帶著一臉譏誚笑意的年輕人。「祈少卿這件事你做得不錯。他已經被逼入了絕境,部長沒了,支持他的財團倒了,他現在只剩龍湖幫可以依靠。」

    「他實在樹敵太多了。」宇文笑人看著傅紅葉,回答得有條不紊。「祈少卿被迫下台後,君不棄又對他展開另一波攻擊,準確、無情、狠戾,支持他的唐氏企業轉瞬間風流雲散。沒有人相信這樣的大財團會倒得這麼快。」

    傅紅葉笑了起來。

    很多人都認為君不棄是個溫和斯文的男人,他卻知道不是;這個男人瘋狂起來,比誰都可怕!看來他真的愛慘了那個美得不可思議的女人,願意為她做任何事。

    「申不寐突然消失了,不知所蹤。」

    「我知道。」傅紅葉聲音中有著些許惆悵孤獨。「他愛的女人病死了,他的心也跟著死了。他沒有對若水展開行動,我就知道他已經拋棄了一切。」

    宇文笑人點了點頭,他知道主人口中不在乎,卻一直在暗中保護秋若水,主人一定很喜歡她……

    「有什麼問題,儘管說出來。」

    「主人既然喜歡秋小姐,為什麼不和她相偕以老、白首以終,卻執著於發動天譴?」

    「因為這是我唯一能為慕伯伯做的事。」傅紅葉臉上的表情很複雜,語調森寒冷冽。「我給了這個國家、這個政府二十年的時間,讓他們還給慕伯伯一個公道,他們卻放棄了這個機會。既然如此,我就讓十三災星的謠言成真,我就是災星降世,我要讓這地方血流成河,屍橫遍野,讓這塊土地成為地獄,化為阿鼻!」

    宇文笑人聞言一顫。「即使秋小姐、白蘋、飛星和纖雲因此而死,主人也不在乎?」

    「我會陪他們一起死。」傅紅葉語氣決絕,眼中卻帶著傷悲。「我多活了二十年,就為了等死,和這塊不公不義的土地一起死!」

    「所以不管行動成功失敗,你都會死?」宇文笑人茫然看著他,喃喃地說:「難道都沒有轉圜的餘地……」

    「有!除非曉書還在人間。」傅紅葉冷冷地笑了起來。「不過,已經不可能了,曉書已經被祈少卿這頭豬給殺了。所以我死之前,一定會先將他千刀萬剮、碎屍萬段,一刀一刀慢慢地凌遲處死!」

    宇文笑人默然。

    歷史的錯誤,造就了這個偏激悲烈的男子,形成一個解不開的死結。

    「還有,你已經不是災星十三樓的人了。」

    「為什麼?」宇文笑人急了,臉色蒼白如紙。「我的命是主人救的,我的人屬於主人……」

    「錯了。你並不屬於任何人,你只屬於自己。」傅紅葉定定看著他,一字一句地說:「你應該知道為什麼。你有權利,也有義務追求屬於自己的幸福。」

    宇文笑人咬著嘴唇,想起了那個漫不在乎,置生死於度外的男人……他自失一笑,緩緩拿掉頭上的假髮,一襲長髮如流雲飛瀑般傾瀉而下。

    傅紅葉欣慰一笑,大步走了出去。

    「既然我有權利、也有義務追求屬於自己的幸福,那主人你呢?」宇文笑人瘋了似地大吼。

    傅紅葉聞言一震,眼淚,不知不覺流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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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是慕伯伯過世二十年的日子,也是他決定發動天譴的日子。

    十三樓的死士都準備好了,數萬遊民只要一聲令下,也會在各地展開攻擊;他手下的媒體、報紙將會持續散佈恐怖且令人絕望的消息,這塊淪陷於酒色財氣的土地,即將成為真正的阿鼻地獄!

    他不是革命家,他沒有那樣的熱情抱負,他只是要讓這個喪失了公理正義的地方,體驗他曾經遭遇過的恐怖,體驗慕伯伯和各位叔叔伯伯曾經遭受的憤怒與悲傷。

    然後,他就可以死了,面對真正的地獄。

    雖然這麼做可能會傷及無辜,會有許多好人一起送命,但他不在乎,他本來就不是好人……是嗎?他真的不在乎嗎?他掛心若水、白蘋、飛星和纖雲……但他不能違背自己對慕伯伯立下的誓言,絕不!

    他將一杯酒灑在土地上,是訣別,也是哀悼。

    然後,他看到了一個女人。

    「我沒想到你真的這麼瘋狂。」睢瑤琴看著他,臉色慘白。

    「我知道你一定會知道,但我不在乎,因為你沒有能力阻止。」傅紅葉看著她,神色不變。

    「的確,你很有本事,局裡有很多人參與了這次行動。」睢瑤琴手腳情不自禁地發抖。

    她不是來逮捕他,而是來求他,這一點他很清楚。

    「整個調查局四分五裂,一半是局長的人馬,四分之一是我的人,你能掌握的人手,不到五分之一。」傅紅葉看著她的眼神,半是嘲諷,半是同情。「我的本事也不大,只不過金錢、權勢、名利,每個人都想要。我能畫個大餅給他們,你卻辦不到,所以你的改革注定失敗。」

    「你是個第一流的人才,為什麼一定要如此偏激行事?」睢瑤琴咬著牙,緩緩地說:「我們合作,這個國家一定會有希望。我一直相信你是個改革者,所以我始終暗中幫助你……」

    「是嗎?」傅紅葉冷冷地笑了起來。「死在我手上的七名調查員,我知道是局長的人,也知道你使的是借刀殺人之計。你幫我收拾善後,不就等於幫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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