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俞飛
"知道，不過常詠月還不至於這麼明目張膽。"君不棄蹲下身子，神情閒適地看著菜圃中仍然有些青澀的番茄。"再過一陣子，這些番茄應該就可以吃了。到時候你和懷憂一起過來，我煮番茄蛋花湯請你們喝。"
區北海看著他，忽然有種全身無力的感覺。"我真不明白，你為什麼那麼在乎那個叫'海棠'的女孩？"
"每個人一生當中，總會有些想好好守護的人，否則這人生就太無趣、也太寂寞了。"君不棄輕輕歎了一口氣，語調忽然溫柔了起來。"就像陳嫂對你，又或者是，你對懷憂一樣。"
區北海默然良久，才低聲說："對懷憂小姐，我能做的並不多。她心中有愧，不論面對你，或是面對常詠月，她始終都解不開這個死結，她真的活得很辛苦。"
"恩怨糾結，我又何嘗輕鬆了？"君不棄澀然一笑，轉過話題。"海棠的名字，你應該是從若非口中聽到的吧？"
"若非謹慎小心，他有些擔心你的狀況。"區北海用語很謹慎，斟酌再三。"你最近的一些作法，他似乎無法理解。他擔心你因為懷憂小姐和海棠的緣故，在事情的處理上出了差池。"
"喔？！那你是怎麼想？"君不棄看著他，臉上似笑非笑。
區北海搖了搖頭，緩緩地說："我並不這麼認為。商業總會會長改選一事，你之所以不願出馬競逐，一來是還不願意和唐雲龍正面為敵，二來嘛，商業總會畢竟還有些論資排輩的習氣，少爺年紀還輕，沒必要強出頭，成為眾人打壓的對象。"
君不棄笑了。"還有呢？"
"最近商業團體紛紛成立，商業總會的影響力大不如前，爭這個虛名，還不如求些實益來得聰明。"
"讓這一步，又能有什麼好處？"
"一不敵以弱，卻也讓唐雲龍掉以輕心，好處不可謂不大。"區北海略一沈吟，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還有，聽說常詠月私底下已經和唐雲龍談妥合作條件，暗中收購君實企業股票，準備在下次股東大會上一舉奪回經營權……你這麼做，恐怕也有鬆懈常詠月的用意在內，是不是？"
"和你說話，真是輕鬆愉快。"君不棄一笑起身，不置可否。
區北海卻鬆了一口氣，知道自己的判斷並沒有錯。"不過，我卻還有一件事不明白。"
"你問吧！"君不棄拿起灑水器，替一畦菜圃澆水。
"商總的宴會結束後，還安排了三個行程，其中一個還是祈少卿部長的邀宴，少爺為什麼突然取消？"
君不棄聳了聳肩，若無其事地說："累了。"
區北海聞言一愣，急道："在這次政府主導的'鯨魚灣海洋休閒中心'開發計劃上，常詠月和唐雲龍暗通款曲、私下合作，已經讓我們屈居下風了。再不設法和政府高層打點好關係，這個總金額上千億的休閒度假村開發案，我們可說是一點勝算都沒有啊！"
君不棄神色不變，淡淡地說："你對於祈少卿這個人瞭解有多少？"
"近幾年急速竄起的政治明星，高票當選立法委員，任期屆滿後轉戰市長寶座，順利當選，任內政績卓著，對治安著力猶深，掃蕩各大幫派之舉更是深受好評，後來獲邀入閣擔任部長一職。"
君不棄冷冷地看著他，不發一語。
區北海被看得有些撐不住，苦笑道："另外還有一個傳言，祈少卿和龍湖幫大老全聖賢交情匪淺，因此他整頓治安，獨獨漏了這個幫派，也讓龍湖幫藉此坐大。"
"這樣的人，你認為我會和他吃飯？"
區北海欲言又止，終於還是垂首搖頭。"不會。"
"這就對了。賺錢要緊，可也不能自趨下流。"君不棄臉色稍霽，將灑水器放回架上。"走吧！"
區北海一愣。"去哪？"
"沒有蔣伏雷這群背後靈跟著，正好方便做些事情。"君不棄臉上似笑非笑，往門外走去。"你有開車來吧？"
"嗯，就停在外面。"區北海趕緊隨後跟上。"可不可以再請教少爺一件事？"
"你是不是要問，剩下的兩個行程，我為什麼還是取消了？"
區北海點了點頭。
君不棄瞥了他一眼，淡淡地說："你明明已經有答案了，何必多此一問？我畢竟不是機器人，也是有七情六慾的。為了和思之念之、無日忘之的意中人多聚一會兒，偶爾蹺個班應該不是什麼罪大惡極的事吧？！"
說得這麼理直氣壯，區北海可不知道該怎麼答腔了。看來他非得找個機會見見這位海棠小姐的真面目不可，居然能讓少爺這麼冷漠淡然的人失了分寸……
"有機會的，而且很快。"君不棄似是看透了他的心思，笑了起來。
※※※
區北海依照君不棄的指示，在市區的街頭中穿梭。
星期天早上的台北，車輛不多，甚至顯得有些寂寥，然而在這個時候開車兜風，卻也別有一番悠閒意趣……
"少爺該不會是找我來游車河吧？"區北海開了快一個鐘頭的車，終於忍不住開口。
"跟你？"君不棄瞥了他一眼，淡淡地說："你是海棠？"
區北海苦笑搖頭，閉上了嘴巴。
"叫你好好放個假，多陪陪懷憂，你偏偏閒不住；我身為老闆，總得找些事讓你打發打發時間了。"君不棄神情閒適，一派悠然。
"多謝少爺費心。"區北海當真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對、對了，'鯨魚灣海洋休閒中心'的開發案，我們既然毫無勝算，是不是該趁早收手？"
君不棄淡淡一笑，隨手打開車上的收音機。"毫無勝算？我可不這麼認為。"車子音響的品質很好，立即傳出電台女主持人慵懶甜膩的聲音，聽得人直癢到心裡頭，訪問的來賓，則剛好是民調支持度最高的政治明星祈少卿。
祈少卿的口才很好，很有感染力，君不棄靜靜聽著，臉上始終掛著譏諷笑意。"台灣的民主政治，真是個笑話！這位'大政治家'的背後金主是誰，你清不清楚？"
區北海一愣，遲疑道："他從政以來，始終堅持清白參選，沒聽說和財團之間有什麼牽連。"
"連你這位'百曉生'都被瞞過，也難怪他能夠欺世盜名了。"君不棄關掉收音機，輕歎一聲。"你怎麼不想想，祈少卿上任之後，他部裡發包出去的重要工程，十之八九都是被誰拿下的？"
區北海登時恍然大悟。"唐雲龍！"
"所以你想走祈少卿這條門路，無異是引狼入室！常詠月和唐雲龍彼此間談妥的合作條件，你總該清楚吧？"君不棄臉上雖然始終帶著淡淡笑容，眼中卻已經沒有絲毫笑意。
區北海點了點頭。"唐雲龍答應幫助常詠月奪回君實企業的經營主導權，常詠月則允諾，將來董事會的四席董事，由他指定的人選出任。"
"如此一來，君實企業也等於落入唐雲龍的掌控之中。"君不棄目光忽然變得鋒銳如刀，定定地說："所以'鯨魚灣海洋休閒中心'的開發案，我不會收手，也一定要拿下來。"
區北海明白他的意思。這一役若敗，公司內部難免人心浮動，唐雲龍和常詠月若再展開內外夾擊，君不棄將非得為此負責下台不可！
"少爺打算怎麼做？"情勢實在不樂觀，區北海難掩心中憂慮。
君不棄不答反問。"你聽過葉北辰這個人吧？"
"應該沒有人沒聽過葉北辰的名字吧？"區北海失笑，像背書似地娓娓道來。"亞洲風雲人物之首，領導的唐聖集團，營業額排名全球第七，獲利率卻高居次席。旗下劃分五大部門，橫跨生技、金融、電機、物流、營造各領域，五位總經理皆為出類拔萃的一流人物，號稱'唐聖五虎'，再加上葉北辰，又稱'五虎一龍'。"
"大家稱呼你是'業界活字典'，果然有點道理。"君不棄不禁笑了起來。
"整理資料、分析資料，本來就是一個秘書的基本功課。"區北海略一沈吟，緩緩地說："少爺突然提到葉北辰，難道是想與他結盟，合力拿下這個開發案？"
"葉北辰若肯助我們一臂之力，君實企業的確可以立於不敗之地。"
區北海搖了搖頭，若有所思地說："這恐怕不太容易。一來葉北辰不愛和官方打交道，這個開發案涉及的利害關係複雜、經緯萬端，他未必願意介入；二來葉北辰深居簡出、行事低調，連各國政要想求見一面都未必能夠，我們和他並沒有交情，別說結盟，恐怕見上一面都是難如登天。"
"事在人為。多少難關，不都是這樣走過來的？"君不棄語調很輕鬆，臉上滿是自信。
"少爺說得是。"區北海被他樂觀的態度所感染，也振奮了起來。"我們和唐聖集團的營造部門有些生意往來，明天我就打電話，看看能否請他們代為安排和葉北辰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