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頁 文 / 予潔
「耶耶耶,新搖桿--」
好一個溫暖的冬至哪,她突然變成聖誕老公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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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媽,我是茵茵。」只是很簡單的一句話,岑茵還是事先深吸了口氣,才能順利脫口說出來。
電話那頭,深深靜了幾秒鐘。
「茵茵喔?」
母親的聲音聽起來沒什麼精神,像是……像是突然老了。岑茵心口忍不住緊緊揪了一下。
「過年回不回來吃飯?」岑母問。
「嗯,我要跟妳商量一下,過年……我大概可以休息十天到十五天,妳覺得我哪一天回家比較好?」
「妳好就好了,我又沒什麼事。」
「嗯。」岑茵舔舔乾燥的嘴唇。「那我後天中午左右到家好嗎?」
「要不要煮午餐等妳?」
「好啊,那,掰掰。」匆匆掛上電話,岑茵拚命深呼吸,環抱自己的雙臂,胸口一陣一陣的悶,全身上下都被罪惡感包圍。
又來了。
所以她才不喜歡打電話回家,不想面對她。每次聽見她的聲音,她就覺得自己簡直罪大惡極。
她是她最親的母親啊!
岑茵雙手掩著臉,眼淚忍不住滑落。
她並不想傷空口她,其實,她……好想念她……
她一個人,過得可習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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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回家過年嗎?
好幾個深夜裡,言放宇也這樣問自己。
還是不了。
縱使美國有他的雙親、有他的孩子,但,他還是覺得自己屬於這裡。
這裡,還有另一個人,跟他一樣寂寞地等待著彼此。
他要留在這裡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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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手輕腳的打開家門,岑茵小心翼翼地脫下鞋子,盡量不發出一點聲音走進家裡。廚房裡傳來切菜剁肉的聲音,岑母顯然正在裡面忙碌著。
她慢慢靠近廚房,母親的背影依舊不變,只是頭髮似乎更白了些。
「媽。」她怯怯地叫了一聲。
「回來嘍?」岑母轉過身看見她。「外面很冷,去泡烏龍茶來喝啦!」
接著,就轉身繼續忙她的麻油雞。
岑茵默默地取出茶葉罐和熱水杯泡茶。熱水瓶的熱氣暖烘烘地冒上來,她心底也是一陣灼熱。
吃飯的時候,岑母顯得特別安靜,沒有炮火隆隆的開罵,也沒有尖酸嚴厲的指責,只問了她住的地方環境好不好、老闆好不好。
跟她想像中很不一樣。
這一年來,她們都改變不少。
「媽,我跟麗兒約好明天要去逛百貨公司,幫我同事他們買些化妝品之類的,因為台北年底有打折,比較便宜。」
「喔,」岑母停下筷子,叮嚀道:「妳別只買人家交代的,看看有沒有適合的禮物,要多買一點,出門靠朋友知道嗎?」
「嗯。」眼眶有點發熱,岑茵趕緊低頭吃飯。
為什麼她從沒發現母親也有如此溫情的一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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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岑茵跟麗兒約了在台北車站前的新光三越碰頭。
才一年不見,恍如隔世似的,一見面嘴巴就停不下來。岑茵把所有事情的前因後果統統告訴她,麗兒也有不少收穫發展。兩人找了家餐廳,一路從中午聊到傍晚,幾乎差點忘了出來幹什麼。
「慘,不要再聊了,我什麼也沒買到。」岑茵埋怨地看著手錶。「時間怎麼過這麼快!」
麗兒呵呵笑道:「我們都老了嘛,時間當然是愈走愈快嘍。」
「還說風涼話呢!快走啦!」岑茵笑著拉她起身,付完帳,就匆匆趕著去百貨公司採買。
仗著大馬路上的車陣擁擠,她們沒等綠燈亮起就闖了紅燈過馬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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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是岑茵嗎?
言放宇看傻了眼。
那抹疑似岑茵的身影飛快過了馬路,漸走漸遠。他焦急地握緊方向盤,無奈被困在車陣裡,只能眼巴巴地盯著她的背影。
到底是不是呢?
綠燈亮起,前面的車潮總算開始動了。
他拚命跟著往前挪,眼睛不斷追逐岑茵消失的方向,往前、往前、往前、再往前--
突然,「碰」地一聲巨響。
之後,什麼景象都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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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媽好像變了一個人。」岑茵跟麗兒邊買邊聊。「我這次回來,她什麼話也沒說。」
「那很好啊,妳以後就解脫了。」
「我還以為她會痛罵我一頓,然後叫我馬上搬回來,不然就在我眼前死給我看什麼的。」
「妳以後真的都要住在台東喔?好遠耶--」
「其實我沒有想那麼多啦,誰知道,搞不好我明年突然嫁人,然後就全聽老公安排了呢?」岑茵突發奇想地笑說。
「是喔,」麗兒哈哈大笑。「那一定是妳頭殼被敲昏了。」
兩人走出百貨公司,迎著大馬路是一片大混亂。
救護車的聲音刺耳地尖叫,車流亂成一團,一大堆警察吹著口哨,舞著指揮棒,正忙著疏導交通。
岑茵和麗兒兩個,也忍不住隨著圍觀人潮一再探頭想看個清楚明白。
「那邊到底出什麼事啦?」
「應該是車禍吧。」
「剛剛這裡不是很擠嗎?大家開得那麼慢,還會出車禍喔!」
「擠歸擠啊,紅綠燈轉換的時候,最前排的車子都是用飆的,有的人趕時間嘛!」
「怎麼辦?看不到!」
「看不到就算了,反正我又不是跑社會版的。」
麗兒聳聳肩,頓時沒了看熱鬧的興致。
「走啦,我請妳吃晚餐。」
「好啊,走走走--」
圍觀的人太多了,岑茵也沒興趣再看下去,於是兩人就走牽手往下個目的地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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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岑茵起了個大早,走到客廳看見岑母正在挑菜,遂也坐下來跟著一起幫忙挑。
「茵茵哪,台東的空氣很好厚?」
「是啊,我住的那裡沒什麼人,屋子後面還有一塊田,空氣好得不得了。」
「啊妳是真的不想嫁喔?」
岑茵歎了口氣。
換做是以前,她會閉上嘴找借口開溜,也不想跟母親討論。不過,可能就這一次,她不想這麼對待她。
「也不是啦,我想要順其自然,如果沒緣份就算了。爸走了這麼多年,媽妳一個人不也過得好好的嗎?」
「傻瓜,我有妳啊,怎麼會一個人?」
「我就是覺得相親很怪。」
「那……如果不是相親呢?」
「不是相親?」岑茵楞了楞。「那還有什麼?」
「妳不在的時候,有一個年輕人常常來看我。妳不要生氣,他說他是妳大學學長,我才給他進來啦--」岑母仔細觀察女兒的反應。「妳那個學長啊,真的很有心,對我這個老人家也很照顧喔--」
是言放宇?
岑茵不自在地動動身子,盡量不讓自己去思考這問題。
「媽,我學長有老婆有孩子耶。」
「啊?」岑母著實嚇了一跳。「他沒說啊。」
「他老婆是美國人,跟他分居了,可是他們有生一個孩子。」
「可是……」岑母顯然還處在震驚中,過了好久好久,才失落地歎了口氣。「如果是這樣,那乾脆不要了。」
岑茵總算鬆了口氣。
「啊不然妳也要為自己打算打算,如果妳真那麼喜歡住台東,不然我們把這間房子賣一賣,我跟妳去住啊!」岑母說:「還有一塊田,那是最好了。我也很喜歡自己種點菜,以前啊,我小時候吃的菜都是自己種的,哪像現在的菜都是農藥。」
「媽?妳說真的嗎?」岑茵非常訝異。
「如果妳不想嫁,我們可以互相依靠啊--還是妳不喜歡跟我住喔?」
「當然不會,怎麼會呢!」
噢,眼眶又紅了,討厭。
她趕緊打開電視轉移一下自己的情緒。
母親的改變實在太大了。到底是經過怎樣的心境轉折,才會逼得一向嚴厲霸道的母親,放棄自己原來的立場,轉成對她全然無條件的支持?
是她對她的思念?自責?後悔傷心嗎?
她怎麼會這麼不孝,讓她一個老人家,獨自經歷這些痛苦。
電視新聞此時正以快報方式播報一條新聞:
「以下為您報導一則最新新聞。昨天傍晚在台北新光三越附近發生一起意外車禍,造成兩人重傷,一人送進加護病房,目前有生命危險。據悉這起車禍是因為號志燈轉換時,兩輛轎車衝出對撞所引起的,警察正在追查肇事責任的歸屬。而令人注目的是,其中一位駕駛人正是XX企業的總經理言放宇先生。據腦神經外科主任醫師的說法,言先生腦部重創,需要做更進一步的檢查,目前還未脫離險境……」
第十章
岑茵靜靜地走進病房,雙手扶在床尾的欄杆上,看著沉睡中的言放宇,激動莫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