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予潔
「你是一個好人,將來做你太太一定很幸福。」
男人撇撇嘴,不想再談。
「要送妳回去嗎?」
「不了,不用麻煩。」
「留著我的電話,如果有一天,妳覺得可以結婚了,又正好沒對象,可以考慮我。我覺得妳應該滿好相處的。」
岑茵聞言微笑。
「也許那時你已經兒女成群。」
「但願是。」
男人苦笑一下,隨即站直身子,準備離開。
「上車吧!」男人瞧她一眼。「妳也算眉清目秀,晚了,不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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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岑茵上車後,言放宇才從飯店裡追出來。
可惜太遲了,他沒看見岑茵離去的身影。
迎著熙來攘往的大馬路,只見昏暗的街燈,濃密的樹影,車子引擎的咆哮聲,呼嘯而過。
言放宇沮喪地就著行人專用椅呆坐,全身氣力彷彿被掏空了。
其實……他不知道他追出來做什麼。
總之,岑茵不見了,他應該回去把case談完。
心裡是這樣想,但……他卻往後倒進身後的椅背上,懶懶的沒有動彈。
全身被一種奇怪的無力感包圍,心情莫名低落,晚風吹得臉頰變得冷冰冰,他突然奇異地想念起淡水的魚丸湯和包子。
那時他和岑茵常常經過河堤,沿岸都飄著碳烤海鮮的香味。
工讀生站在路邊吆喝著觀光客進去嘗鮮,可是他和岑茵都很窮,依依不捨地嗅著那香味,最後卻一起跑去喝魚丸湯吃包子。
淡水河堤上有間賣包子的很有名氣,他們每次經過都不會錯過。
「鈴--鈴鈴--」
手機鈴聲突然響起,言放宇掏出來一看,是薇薇安。
「親愛的,你睡了嗎?」
薇薇安嬌柔甜膩的聲音微弱地傳來,微微喘息,又有點哽咽,好像剛哭過一場。
言放宇皺眉,回道:「還沒,我人在外頭。」
薇薇安又低泣一聲,才責怪道:「你在外頭?晚了吧?小言豫怎麼辦?」
「他去參加野外體驗營,這兩天都不在家。」
「喔--」
薇薇安歎息似的喘息著,然後聲音又不見了,言放宇側耳細聽,只聽見一點點微弱的、斷斷續續的抽氣聲。
「妳還好嗎?」他關心地詢問。
薇薇安突然笑了一下。
「我又懷孕了。」她宣佈。
「是嗎?」言放宇聽得一楞。「那很好,幫我恭喜馬汀。」
「嗯。」
「妳還好嗎?」薇薇安的聲音很輕、很飄忽,言放宇不放心地追問:「是不是有什麼問題?還是身體不舒服?」
「馬汀還不知道。」
薇薇安低泣著,終於說了出來。
言放宇訝然:「為什麼?你們不是深愛彼此嗎?」
若不是如此,他也不會離婚離的這般爽快了。
薇薇安又哭又笑地說:「我們的確是。」
言放宇很想問她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但轉念想到自己和薇薇安的關係,他若插手,對薇薇安和馬汀來說,未必是好事。
但……「如果妳有任何需要,我這裡隨時歡迎,知道嗎?」他相信薇薇安懂得拿捏分寸,如果真的需要他,他不會撒手不管。
「你對我真好。」薇薇安哽咽著。「你對我這麼好,卻從來不愛我。」
「安。」
「你知道我為什麼出軌嗎?」
言放宇沮喪地垂肩。
這些事,早該過去了,還說來做什麼?
「我不知道。」他道。
薇薇安坐在床邊,手上抓著面紙,嗚咽地哭了出來。
「因為……你總是好寂寞的樣子。不論我做了什麼,你都……你都只是對我好,疼我,照顧我,可是……我知道哪裡不對,我就是知道不對勁。」
「安,妳是不是累了?」
「你讓我說完。」她嚶嚶哭著說:「你總是那麼寂寞,我覺得我一點用也沒有,又沒辦法讓你快樂起來,又不懂你到底寂寞些什麼。可是……我很努力,很努力很努力當一個好妻子了……」
「薇薇安……」
「後來,我才慢慢想通了,也許問題不是出在我,只是,我注定不是你生命裡帶給你快樂的那個人。」
「對不起……」
「你說你要去台灣的時候,我很替你高興。」她用面紙揩揩鼻水,努力地吸氣。
「我想,也許你需要的那個人,要在你故鄉才找得到。」
話完,她停頓了一秒鐘,又失聲痛哭道:
「可是,你為什麼還這麼寂寞呢?」
言放宇茫然了。
是嗎?
他很寂寞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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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逃避母親的叨念,岑茵下車後還特別繞到書店去,待到店家打烊。沒想到回家一開門,岑母還坐在電視機前,補看稍早錯過的連續劇。
「回來嘍,啊怎麼這麼晚?」
「沒什麼,聊的開心。」
「喔。」
岑母專心看著電視,反倒沒空說她什麼。岑茵暗自鬆了口氣,於是小心繞過電視機,轉回自己房裡。
「對啦,」岑母叫住她。「剛剛有妳的電話,妳不在,我把他的號碼抄下來了,是個男的,電話妳拿去。」
「喔,他沒說什麼事?」
「沒有,他說他姓言,言語的言。」本來一直專注於電視的岑母終於回頭瞥她一眼。「啊我們最近有跟哪個姓言的相親嗎?我怎麼不記得。」
「應該不是。」
岑茵抓過電話,立刻閃進房間裡鎖上。她抓著電話,跌坐在床上,茫茫然地瞪著手上的小紙片。
言放宇?他打來做什麼?
她直直盯著它,腦子裡閃過千百種可能、千萬種念頭,想著怎麼辦。
打給他,裝出若無其事的模樣,然後問他幹嘛?
別傻了!
她一定會緊張,然後結結巴巴語無倫次,她才不要出糗。
那麼,置之不理吧?!
她瞪著紙片,紛亂的心思千頭萬緒,又氣,又煩。
最後在逼瘋自己之前,她決定先洗個澡,穩定一下情緒。於是她帶著這張舊日曆紙的一小角進浴室,把它小心翼翼放在目光可及的玻璃罐裡,迎頭澆著熱水,一面看著它。
最後,澡洗好了,她擦乾手,捧著它來到梳妝台前,從抽屜裡找到一條心型的墜子。
墜子是有暗夾,按按扭會彈開的。她把寫著電話的紙片小心捲成一小團,放進心型項鏈裡,蓋好,戴上。
對著鏡子裡沐浴過後赤裸裸的自己,她看見墜子垂墜在自己胸前,這墜子,是她的心,乘載著她無處宣洩的思念。
她伸手握緊了它,努力不讓自己哭出來。
這一夜,她居然沒有失眠。
第六章
自從掛起這條心型項鏈,岑茵就整天無精打采的。沒種打回去,又成天摸著它,一有空就發起呆來,胡思亂想。
這天,深藍快打烊的時候,岑茵洗著杯子,洗著洗著,突然發現一尾深藍色的斗魚從眼前游過。
「魚--」她瞪大眼睛,傾身觀察魚缸,缸裡的魚兒正拍著尾巴悠遊。
「什麼時候多了這缸魚?」她驚呼。
辜城日翻翻白眼。
「牠已經來三天了。」
「啊,呃--」岑茵登時張口結舌。
辜城日苦笑,摸摸她的頭。「妳行屍走肉的日子終於結束了嗎?」
岑茵吐吐舌頭,尷尬地笑笑。
辜城日忍不住抱怨:「妳這幾天都在想什麼啊?」
「沒什麼……」岑茵興致勃勃地從玻璃缸外點著食指逗弄魚兒。「我以前也養過一條斗魚。」
「是嗎?沒聽妳說過。」辜城日湊過來陪她一起看著魚兒。「那魚呢?」
「我搬家的時候,把它放到淡水河裡放生了。」
岑茵歎了口氣。
有一回,她和言放宇兩個人在淡水堤岸邊散步,看到路邊有人擺地攤讓人撈金魚。他們興致勃勃地花了兩百塊,一人抱著十支紙網,大呼小叫,又玩又鬧地撈了一下午,當然,也撈了一堆魚。
最後要走的時候,她很是惆悵。
因為沒有養魚的設備,那些魚都還給了老闆。
言放宇看她這麼捨不得,就為她買了一個小魚缸,和一條斗魚。斗魚很好養的,又不用氧氣設備,她一養就養了好幾年。
後來畢業了,言放宇移民出國,她心碎又難過,搬離淡水的時候,就把魚放生了。
「現在想想,好像太魯莽了。」岑茵忽然想到。「我的小魚,不知道習不習慣淡水的環境呢?!」
「那還不簡單,去瞧瞧就知道啦!」
「啊?」岑茵楞了楞。「你說現在?」
發現辜城日不像開玩笑,岑茵又瞪大了眼睛。
「有何不可?」辜城日捲起袖子摩拳擦掌地宣佈:「快來吧,把店收一收,我們去淡水走走。」
「真的嗎?」被他的興奮感染,岑茵洗杯子的速度不禁愈來愈快。
「當然是真的。」
辜城日果真關掉一半的燈,然後走到門外去收立牌。
沒想到門外居然站著一個男人,看他的模樣,似乎已經站了許久。
辜城日一楞,手搭著立牌,忍不住就這樣停下來,直直瞪著他。
「城日,我要關燈嘍。」
把店裡最後一盞燈也關了,岑茵提著她的帆布袋走到門口,目光好奇地穿過他的肩膀望向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