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懿悠
「差爺們慢定啊!」送走衙役後,顧名龍高高興興的步回艙廳內,他今兒個真是走大運了,竟能跟那美人兒再次相逢,看來他倆當真有緣分啊!
「大哥,咱們就留下她吧!人是你救起來的,要負責啊!」顧名龍將她的責任扛到顧名揚的肩上,就怕大哥一個鐵石心腸會拒絕收留她,這樣一來,她的下場大概就是流落街頭了,他怎麼也捨不得看著這美人兒在外頭受苦受難。
就在顧名揚皺眉猶豫時,她突然「咚」地一聲跪下——
「天鳳願意為奴為婢,以謝恩人的救命大恩!」卑躬屈膝的跪在一廳子人前,她惹人憐的柔軟嗓音誠懇且堅決。
卸下一身的剛烈與傲氣,蓋過了眼眸深處的奸詭與陰沉,她刻意換上如水般的柔善臉孔,昔日那個嗜殺人命、陰險毒辣的荊葒瞬間如煙消散,徒留一臉秀淨溫柔的小女子之姿。
從上「名揚天下」的那一刻起,她便不再是荊葒,而是——夏天鳳。
顧名龍聞言大喜,正想開口要她當自己的貼身婢女之際,顧名揚威嚴的嗓音突地響起——
「上了船的都是客,沒有做奴的道理。」顧名揚起身步向她。「小姐請起。」向她伸出手來,下意識想扶起她看似贏弱的身子。
看著遞來的大掌,她有一瞬間的忡怔,而後緩緩舉起手,讓他捉緊了自己,就像昨晚那樣,讓他引導自己該往哪兒去。
輕輕扶起了她,他這才發現她的身高跟自己相差無幾,有別於其他女人需要仰首才能對上他的眸,她只需輕抬起眸子便能直直地看進他眼底,只是,她過分瘦削的身材給人一種「嬌小」的錯覺,如今看清了,他不免有些愕然。
「你會掉進這鎮江之水,想必是這裡的人,既然官府那邊尋不到你的家人,那就交由我來幫你尋覓,你就暫且在這兒住下來。」淡然的語氣帶著一絲命令的味道,他依顧名龍所言的,扛起了她這責任。
「謝過恩人。」垂臉感激的道謝,她眼眸深處閃現得逞的詭笑。
只要能留在船上,事情就好辦了,她深信成功指日可待。
「夏小姐就安心在這兒住下來,咱們一定會盡力為你尋覓!」顧名龍興高采烈的附和著,能留下這天仙似的美人,真把他給樂壞了!
聞聲抬起小臉,她對顧名龍露出一抹微笑。
她這麼一笑,幾乎勾走了顧名龍的魂魄,顧名揚在旁冷看弟弟那副癡迷的樣
子,心中暗忖這小子真是沒用,每回看見漂亮的女人就克制不住自己。
「名龍,你到陸地上去找畫師上船來為小姐畫畫像。」顧名揚沉聲吩咐著,刻意切斷他那雙緊盯著夏天鳳不放的視線,受不了他癡癡呆呆的模樣。
「好!」抖擻起精神,顧名龍馬上步出艙廳,他非常願意為美人做任何事。
顧名揚不禁歎息,平日要他去押運貨物就抱怨連連,如今卻毫無怨言的為外人當跑腿,真是吃裡扒外。
「畫好畫像後,我會命人帶著畫像到城內尋訪每戶人家。」顧名揚淡漠的臉上透出一絲誠懇。
輕頷螓首,她順從地同意他的安排。
夏天鳳柔順的模樣教顧名揚安心,不禁為她全盤的信任泛起一絲欣慰。「小姐這邊走。」伸手指了指前方,他親自帶領她往客艙去。
默然步上他身旁,她安靜地與他並肩而行,心中付度著這男人的心思。
他願意收留她,代表他已卸下所有的心防了吧?
她沒忘記上回被他救起後,當顧名龍相信她是失憶時,他卻向自己投以懷疑的目光。
但儘管懷疑,他現在也把自己留下了,她算是通過了他這道關卡,也許她不該在他身上花太多心思,當務之急是盡快完成任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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乍膳過後,顧名揚來到船頭垂釣,雖然聽不到任何魚兒游動的聲響,但他還是坐了下來,揮出魚餌。
醉翁之意不在酒,他這就叫做「垂釣之意不在魚」。
不在乎是否能釣到魚兒,他只在乎能否得到寧靜,垂釣不僅是他休憩的方式,更能讓他好好的靜下心來。
是的,他的心不安寧,自從今年冬天結識了信王朱由檢,身負起朱由檢所托付的重任後,他的心便沒有一刻安寧過……
身後匆地傳來輕盈的腳步聲,打斷了他的沉思,他微微轉過瞼,眼角餘光瞥到夏天鳳。
面對他驀然轉來的側顏,她不禁頓了頓。
「有事?」
輕搖了搖首,她邊走近他邊道:「想過來吹吹風。」
他轉回臉,繼續專心垂釣。
在顧名揚身旁坐了下來,她若有所思的瞧著他手上的竹槓,暗忖他即使是垂釣也要選在此處,死守住他的艙房不放。
住在船上十多天來,她對他的生活作息已是掌握得一清二楚,然而,這卻不能幫助她分毫,因為他從未離開過「名揚天下」一步。
他幾乎是以船為家,整天都待在船上,不曾上過陸地,尤其他的活動範圍只在船頭這附近,教她無法接近他的艙房一分一毫。
這教她懊惱極了,心情也跟著煩躁起來。
察覺到身旁的人兒正一瞬也不瞬的盯著自己這邊瞧,顧名揚不禁偏頭一看,她眸中透出的冷列與不耐教他輕皺起眉。「住在船上還習慣嗎?」低問著,悄悄審視她的臉色。
她神色驀地一整。「還好。」對上他炯亮有神的俊眸,淡淡的答道,語音不自覺吐出了一絲冰冷。
「能習慣就好,你可能得多待上一段日子。」他為她的習慣感到慶幸,畢竟下是每個人都能在水上長待。
她無言,早就料到自己至少得在船上待兩個月。
她臉上恬淡自在的神色過於冷漠,不在乎的模樣引起了顧名揚的注意。「你不急?」他不禁狐疑的瞇起雙眸。她對尋覓家人的事不該如此冷淡和漠不關心,甚至還不過問他尋覓的進度。
察覺到他話中的試探意味,她輕別開了眼,故作漫不經心的回道:「急,當然急,只是急也沒用,我能做的就是繼續待在這裡,安靜的等親人把我領回家。」說著,她歎了一口氣,滿臉的憂愁、滿腹的詭詐。
看來她演得還不夠細膩,以後她得更小心一點,可別因此露出破綻。
她語氣中的無奈教人生憐,但其中所包含的鎮定卻教顧名揚訝異,一個弱女子遇上了溺水、失憶、失親之禍,卻能如此鎮靜面對、處變不驚,她隨遇而安的態度隱約透露出她是個獨立堅強的人。
顧名揚在心底細細剖析著她,認為她內心的性情應該不像外表那般柔弱。
「放心,遲早會尋到的。」舒展了眉目,他醇厚低沉的嗓音滲出了一絲溫柔。
真切的安慰言詞教她不禁抬起了眸。「恩人連番相助,小女子感激不盡,實在無以為報,只求能為奴為役,侍奉恩人左右。」她軟著嗓子道,重提當日的請求,清麗的小臉儘是希冀。
當他的奴婢,照料他的起居是唯一的法子——讓她得以進入他的艙房。
她認真的模樣令他不禁低歎。「當真讓你為奴為役,顧某唯恐……小姐將身陷險境。」
他臉上的為難之色教她蹙起了眉。「此話何解?」
「老實說,船上的兄弟們皆是莽漢粗人之輩,要是你跟他們共處為役……不太好。」他含蓄地道,勸她打消為奴報恩的念頭,免得苦了自己。
「這就是所謂的身陷險境?」她失笑,認為他太過緊張。「你意思是船上都是壞人,全都對我有企圖?你就這麼不相信自家兄弟的人格?」尖銳的問話有些咄咄逼人。
看著她質問時煥發出的銳利目光,顧名揚心中有所了悟,稍微抓住了她不饒人的性子。
「船上除了王媽外,就只有你一個女人,對兄弟們的人格我沒有絲毫的懷疑,但你該明白,美麗的女人會教任何一個男人起企圖心。」緊盯著她絕色艷麗的俏容,他深邃的眸暗了暗。
她的心略微一愕。
她知道自己有副漂亮的瞼孔,也聽過不少讚美的言辭、接觸過許多驚艷的目光,這些她早已麻木了,但此刻從顧名揚的嘴裡道出,卻莫名地讓她感覺不一樣……
「你意思是錯在我身上?」她別開了眼,不讓他瞧見她眼底難解的情緒。
真是倔強,顧名揚對她的性子又多瞭解一分。
一向寡於言笑的薄唇漾出一抹淡淡的笑痕。「小姐言重了,沒有任何人有錯,兄弟們會傾慕小姐乃人之常情,只是你一旦當了奴役,身份不同了以後,只怕兄弟們會失了尊重,到時你便會身陷『被煩擾的險境』裡了。」他難得打趣地說道,細細解釋何謂「險境」。
聽到此,她終於明白他的一片好心,沒想到他會這樣為自己著想,一抹感動的情愫在她心頭悄悄萌生。
「我只是想報恩而已,沒想過那麼多。」她冷冷地回道,想斂去所有莫名其妙的情感。他是她的敵人、是九千歲爺的敵人,她只能對他虛偽,絕不能對他有任何的情感,就連感激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