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頁 文 / 寄秋
「那是你的偏見……」女子激越的聲音略微偏高,是她身邊的男子拍拍她的肩她才稍微放低。「聽聽鋼琴師的琴聲吧!你會發覺自己的寂寞。」
「妳認識他?」八成又是一個迷戀男人俊美外表的女人。他想道。
「是的,我認識他--維也納森林的鋼琴師。」她語氣輕柔的笑,面露孤寂的沉靜美,她沒想到會有緣的在這見到B。「小酒館裡沒有毒販和賭鬼,只有一群沒有地方可去的寂寞人,他們在維也納森林獲得心靈上的平靜。」
「那不過是一間藏污納垢的PUB……」溫致敬的話還沒說完,女子身側的男人朝他丟出一張名片。
「Narcissus說得沒錯,沒去過維也納森林的人沒資格評論,你現在所說的話已涉及譭謗和公然侮辱罪。」
「什……什麼?」他看了看名片上的鉛字,上面印著--初行雁律師,專攻各項刑法和民法。
「你知道幹我們這行的很容易讓人身敗名裂,你要謹言慎行,小心禍從口出。」他很久沒品酒了,心情有點小小的不爽。
「你在威脅我?」溫致敬冷抽了口氣,不滿他用拍小狗的方式拍他的頭而伸手揮開。
「言重了,你又在給自己和法官聊天的機會。」一說完,表情不悅的初行雁看向一言不發的「熟人」。
「喂!你們是怎麼回事,維也納森林要整修到什麼時候?」害他空跑了好幾回。
「去問老闆。」作主的人不是他。
「Kin在哪?」
「不知道。」
「呿!你們的店是不是要關了?」一隻小貓也沒有,專養蚊子。
「我不知道,去問……」
「老闆。」初行雁有默契的接下。
兩人的眼神在空中交會,會心的漾開淺淡的微笑。
「Narcissus,希望能再聽見你的藍調爵士,有空來我們綠菊山莊泡壺茶,我用最好的茶葉請你。」她不懂酒,但她喜歡他的音樂。
「謝謝。」
溫綠菊偕同新婚夫婿走出三人的視線,繼續他們搶來的蜜月旅行。
飯店外的陽光有些偏斜了,熾熱的天氣慢慢降了溫度,夕陽的餘暉灑向綠色土地上,輝映出五彩亮麗的霞光,照得人眼睛都睜不開。
覓食的鳥兒飛回巢,晚歸的灰鴉飛過紅日,成排的行道樹迎著晚風道再見,一天的明亮即將結束又將走向黑暗,用餐的人潮明顯多了起來。
「溫醫生,你的咖啡快涼了,你還要繼續攪拌嗎?」散熱會更快。
「啊!」女神一開口,溫致敬慌亂的打翻咖啡杯。
「小心燙呀!醫生,快用濕紙巾擦擦。」不然滴到地上就不好看了。
風夕霧取出皮包裡的攜帶式紙巾,輕輕抹去桌上的污漬,她的行為出自平常的生活習慣,並非刻意搶服務生的工作,隨手能做的事絕不假手他人。
但是看在愛慕她的大醫生眼裡卻是另一種感動,認為她真的關心他,一時情緒失控地伸手捉住她,想大聲地說出愛意。
「我沒有那種癖好,請放開我的手。」清冷的男音裡帶著奚落。
「嗄?怎麼會是你,我明明捉的是……」侷促的閉上嘴,他連忙放開和他手臂一樣粗的手。
奇怪,他的手幾時移了過來,怎麼會被他捉得正著?不得其解的溫致敬狐疑的搔搔耳朵,表情古怪不懂哪裡出了問題。
一旁的風夕霧瞇起眼睛暗自好笑,柔情似水的看向醋意橫生的男友,覺得他偷天換日的幼稚行為十分可愛。
「溫醫生,怎麼了,你喜歡我男朋友的手嗎?」她也很喜歡,修長優雅像……鋼琴師的手。
微訝的想著,她想她大概從一開始就猜到他的職業,他有雙適合在琴鍵上跳舞的手。
「沒事、沒事,我很好,妳男朋友的手……啊--什麼,妳的男朋友?!」溫致敬震驚的跳了起來,剛好撞翻一旁經過的服務生手上的托盤。
不用說他的情況非常慘,不但沒博得女神的好感還醜態百出,甚至無力阻止美麗的男子挽著她的手步入電梯,往樓上房間去。
笨呀!溫致敬,你是豬呀!居然笨手笨腳地搞掉大好的機會,你活該得不到女神的芳心。
他自我厭惡的以頭敲擊桌面,四方客人、服務生們紛紛走避,以為他是神經病患者,差點報警處理。
第八章
夢,是無止境的黑夜。
赤足的在黑暗中奔跑,四周幽暗伸手不見五指,誰在耳邊輕輕呢喃細語,是風的聲音還是雨的哭泣,鞭策著停下下來的雙腿。
血,淹了過來。
赤紅的顏色是如此鮮明亮眼,順著泛黑的太陽穴流下臉頰,浸濕了絲質襯衫,染紅了童稚驚慌的眼。
媽媽、媽媽,不要丟下我,妳要到哪裡去,不要把我一人留下,我會害怕……
放手,我不是你媽,我只是你父親的繼室。模糊的人影狠心的甩開小男孩的手,收拾值錢的細軟朝敞開的大門走出去,不再回頭。
嗚咽的孩子抱著顫抖的身子不知何去何從,狂奔在下著大雨的街頭找尋他的避風港,卻沒人願意對他伸出和善的手。
這裡是哪裡,好黑好暗,他們在說什麼,為什麼他一句也聽不懂。
轟隆的雷聲打下,彷彿結束父親生命的槍聲,驚恐的身子忽然一躍而起--
「沒事、沒事,你不會有事的,只是作惡夢而已,別緊張……」
宛如暖陽的嗓音輕輕流進發冷的胸口,帶走了老鼠、蟑螂流竄的陰暗,一抹明亮的光芒彷彿由厚重的雲層透出,溫暖了疲憊的心。
全身顫抖的季靳慢慢平復那份由心底發出的恐懼,雙手緊抱著溫熱的軀體汲取一絲熱量,趕走那圍繞四周的獰笑。
他好像變成童年那不知所措的小男孩,慌亂惶恐的面對父親死在面前的驚悸,他想救他卻無法移動雙腳,眼睜睜地看著生命由父親體內流逝。
他想找母親,身邊卻一個人也沒有,一場全球性的金融風暴擊潰無數的家庭,也包括他看似甜蜜美滿的家。
一切都消失了。
「媽……」
幽幽的輕喚讓輕撫他柔軟髮絲的手為之僵住,哭笑不得的輕扯滑順長髮讓他清醒。
「我想我還沒資格當任何人的媽,尤其是你這麼大的兒子。」那她可是得費好大的勁才能把他生下來。
悶笑聲由頭頂傳來,母親慈祥的面容慢慢淡去,換上一張靈秀臉孔,失焦的眼頓時注入神采。
「妳的眼睛碧綠如茵……」好綠好綠的大地顏色,讓人想躺在她的懷抱裡沉睡不起。
「啊!被你發覺我的秘密了,我要殺了你滅口。」瘦弱的雙臂作勢要掐他的頸,笑聲清脆的溢滿一室。
「妳捨得殺了最愛妳的男人?!」眼神驀地清明,他看見他所愛的女人。
「嗯,我要考慮考慮,將你收為禁臠也不錯。」她像評估豬肉新不新鮮的掐捏季靳毫無贅脂的腰肉。
;爾衡?!」她大概還沒嘗夠當女人的滋味。
「不然拔了你的舌當奴隸好了,田里的草也該拔一拔……啊!偷襲。」小人。
話說到一半,天地突地像是顛倒的一晃,下一秒她便被一具赤裸的男性軀體壓在身下。
「妳說我人不如草是吧!」他故意搔她癢處,懲罰她的發言不當。
「沒……沒啦!你別呵我癢,我要喘不過氣……」風夕霧咯咯地避開敏感處,佯裝發病的模樣。
草曬乾了還能鋪地,當堆肥使用,他一個大男人能有什麼作用,脫光了當娛樂品不成。不過這些話她可不敢放膽直言。
人,的確不如草呀!
「小淘氣,別拿妳的病誑我,我會當真的。」他停手地往她細肩一囈,留下一個銅板大小的瘀痕。
「噢!」她臉色平靜地玩著他的長髮,像是若無其事的隨口一問:「你的夢很可怕嗎?」
季靳的身子一僵,面色冷肅的翻過身坐起,兩手抱著頭低視藍鳶花色的床單,有點煩躁地不願回想曾發生過的事。
猶如困獸找不到出口拚命掙扎,他的心灰澀的看不到陽光,只有鮮腥的紅,以及幽暗沉重的黑,那天的雨如此刻一般的下著。
驀地,一雙溫暖的臂膀由身後繞到前面抱住他,柔軟纖細的身體貼著他的背。
一種暖如夏日的生命力注入體內,驅散他心底的濃霧,曾有過的傷痛不如以往那般痛徹心扉,幾欲撕裂他。
「靳,我愛你。」她的心不夠大,只想包住他一人。
「夕霧……」他的愛。
「我不知道你曾受過什麼傷害,也不問你的過去,我只曉得我愛上一個叫季靳的男人,希望他快樂,希望他無憂,希望他永遠不受惡夢騷擾。」
心願不大,唯愛而已。
「傻丫頭,妳就不怕我騙妳嗎?」撫著她的手,季靳眼中有著深情。
「騙就騙吧!我認了,反正女人多多少少總會傻一回,是你就沒關係。」愛都愛了還能反悔嗎?
「笨。」
眼底漾著幸福,他將她拉到懷中緊摟著,細聞她常年與花卉為伍所沾染上的清香,他知道飄泊的浮萍找到它的落腳處,她就是攀住他的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