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頁 文 / 朱紗
「沒錯,就這些。」金紫蝶揮退夥計。「快點上,我餓昏了。」
「紫蝶……」范予葵從菜單裡拾起頭顱,小小聲說:「光是小點就二十五樣耶。」吃這些就飽了,哪還吃得下其他?
「嗯,就二十五樣而已,我也覺得太少了,所以才點了其他菜,待會兒若不夠吃,再點個全羊席。」這主意真迷人。
「你豬嗎?」段桑啜著熱茶,漫不經心的道。
消氣……消氣……別跟笨蛋計較,紫蝶在心底默念,決定忽略他,扯出一抹破碎的笑,道:「予葵第一次來京城,定沒嘗過漱玉樓的餐飲,咱們漱玉樓的東西可是出了名的好吃,包你吃了讚不絕口,尤其是那全羊席啊……」
「又不是你煮的。」說得天花亂墜的,段桑啐道。
別理他……別理他……紫蝶額上浮現青筋,捺著性子繼續介紹道:「你有所不知,這漱玉樓是寒府旗下的產業之一,聲名遠播,瞧這樓裡高朋滿坐,真是熱鬧非凡啊……」
「又不是你當家。」驕傲成這樣,段桑冷哼。
「啊——你管我!」紫蝶發狂了。「不是我煮的、不是我當家,那又怎麼樣?至少我懂得欣賞!」她對著桌子連拍三掌,吼道:「是,我很豬,那又怎樣?有礙到你嗎?不行啊?」再補一掌,啪!
她咆得響亮有力,但桌子發出的聲音比她更響亮更有力,因為它壞了,被她硬生生打斷一角,木桌應聲而裂,慘兮兮的歪斜一邊,原本人聲鼎沸的酒樓陷入一片寂靜,數百道目光齊射而來。
紫蝶呆了,哈∼∼完了,她忘記控制力道了。
糗死了!
范予葵手忙腳亂的想摀住她的嘴,但還是晚了一步。她真的很替紫蝶感到不好意思,真的很想……
坐到隔壁桌。
偌大的廳裡一片岑寂。
欄杆上停了一隻鳥兒,啾啾啾的。
最先反應過來的人是左荊,四人裡就屬他最鎮定。
就見他若無其事的拉回范予葵僵在半空的手,平靜地道:「撤走,換張桌子再上菜。」
「還不快去!」掌櫃一回神,連忙推推一旁愣住的夥計們。
「啊……是,是。」夥計們顫聲應道,嚇得差點軟了腿兒。
從開張以來,他們還沒碰過會一掌打爛桌子的客人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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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興啦,一掌打爛桌子。」段桑舉箸嘗了口嫩魚,慢條斯理的道。
紫蝶埋首努力掃光每盤菜,對他諷刺的話語置若罔聞。
「漱玉樓不是寒府的產業嗎?你可真厲害,拆自家的招牌。」段桑悠閒地啜口上好的龍井。
丟臉死了還說!「你閉嘴。」快吃完走人。
呵,范予葵在一旁看得有趣,這個段桑分明對紫蝶有好感嘛!
「紫蝶啊。」范予葵眸子閃亮亮,促狹道:「你狼吞虎嚥的,是怕丟臉嗎?」她加入揶揄的行列。
呃,紫蝶差點噎住,咕噥著:「才沒有。」
「是喔,那慢慢吃,不急。」范予葵烏溜溜的大眼轉著圈,閃著淘氣。
紫蝶停下對食物的攻勢,緩緩抬起瞼,正經八百的說:「你給我吃快點,不然小心我的彎刀不長眼。」她知道范予葵不懂武,而且害怕得很。
范予葵咭咭笑了。「我好怕喔。」作勢躲到左荊後頭。
左荊眉一挑,敢威脅他心愛的人?!「紫蝶,小心我去告狀,說你一掌打爛漱玉樓的檜木桌。」那低溫的語氣,凍得紫蝶直打哆嗦。
「二師兄,好歹我也是你可愛的小師妹,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呢?唉,今日我終於瞭解曹植當時的感慨。」紫蝶說完還一副痛心疾首樣,讓范予葵笑翻了。
呵∼∼好愉快。
范予葵深吸一口氣。
出了寒府後,她覺得心情變得很舒暢,連帶左荊的話也變多了,瞧,他又展露出笑容了。
她瞅著左荊,笑得很滿足。
一種幸福感漲滿她胸懷,這陌生的感情佔據她所有的感官,幾乎要滿溢而出,多到讓她害怕承受不起……
但,她到底是在怕什麼呢?
「小心。」段桑倏地大喊,運勁擲出竹箸,欲打偏破風射來的箭,箭矢的目標是——左荊。
只見箭矢將竹箸劃成兩半後,直直射向左荊的腦袋。
左荊凜容,自知不能閃避,因為只要他一偏,范予葵馬上便代替他成了箭靶,當下他身影一閃,緊抱著她轉落一旁,在轉身躲避的瞬間……
咻!
箭矢驚險的劃過范子葵的頰畔,直直射入檜木地板,箭尾的羽翼還因強勁的勁道而震顫著。
「這……這……」范予葵慘白著臉,抖著嗓音。
話還沒說完,一把長劍疾砍而來,左荊抱著她退了半步,身手俐落地回擊,不料被持刀蒙面人借力使力捉扯向前,左荊護著范予葵無法抵抗其氣力,踉蹌跌出時將她拋給紫蝶。
這一扯,將左荊扯入蒙面人的攻擊範圍,蒙面人見機不可失,狠絕的打出數掌,硬生生打向左荊的胸膛。
左荊一時間血脈紊亂,強忍住翻湧的氣血,快速甩開蒙面人的箝制,掏出玉骨扇往蒙面人的臉龐劈去,蒙面人急退,那一剎那,左荊當場口吐鮮血。
「左荊——」范予葵驚喊,見他嘔出一口又一口的血,她跑過去扶住搖搖欲墜的左荊。「你在嘔血。」她心急如焚,眼淚直淌。
「我沒事,你不要哭。」左荊想拭去她臉頰的淚珠,卻虛弱得抬不起手。「抱歉,我說要保護你的,如今卻落得如此狼狽。」他試著咧笑,不料卻嘔出更多的血。
「不行,二師兄心脈全亂了,氣血亂竄。」紫蝶提氣將真氣注入左荊體內,幫助他調息心脈。
蒙面人見狀,刺出長劍欲取左荊的項上人頭。
段桑縱身一躍,陰厲的眸光掃向蒙面人,大刀抽斬。
刀劍相接擦出陣陣火光,倏地一截斷劍飛了出去,嵌入檜木長椅,是截泛著青光的長劍!
蒙面人心頭大驚,連忙穩住身,緊握住斷劍柄,在段桑揮刀又砍時,快速躍出酒樓,穩穩落定後,回首瞪視二樓的段桑,施展輕功離去。
段桑不再戀戰,救人要緊。
在他與蒙面人交手的當下,他認出對方。這種狠絕的武功,就是絲帕上繡的心法,只有他知道破解之道。
而蒙面人是——江維恩。
第九章
左荊受傷的消息震驚了整個寒府。
「他怎會傷得如此重?!」小憐難過的質問范予葵。「你說啊!」
范予葵卻是愣愣的呆望著,面無表情的摸著身上的孺裙。
裙上乾涸的血像朵盛開的野玫瑰,那玫瑰是血,是左荊的血。
在酒樓,他嘔了好多好多血,止都止不住,連紫蝶灌真氣給他也沒用,鮮血仍如泉湧,直到段桑在他身上點了幾處大穴,血才稍稍止住。
她好害怕,怕失去左荊。
怕失去那完整的滿足感,怕失去這段深入心坎的感情,怕失去佔據著她所有感官的男人,怕她承受不起而失去……
不——
不要!她不要失去他!
「不要!」她尖叫,淚水汩汩淌落,提起裙擺直奔棘苑。
他說要保護她,說要和她一起回太白山,說要讓她看美男人浴圖,說要……他還說愛她、很愛……
她跌跌撞撞的推開眾人,她好想見他一面。
在快碰到門板時,一雙纖弱的手勾住她。「不能進去,段桑在裡頭幫助二師兄調息,你進去會壞事的。」紫蝶強拉住她。
「不!讓我看看他,求求你。」她慌亂的哀求。
紫蝶心都軟了,但還是堅持道:「不,段桑說過不能啊,咱們等二師兄好點了再進去,好嗎?」她好聲好氣地勸道。
「不——」她要看他,現在就要!她不要再等了,怕再等下去他就會離去了。
這想法像漩渦般緊緊的吸住她,她覺得自己快要窒息了,感覺世界在場陷,她撐不了了……
突然,她狂暴地掙脫紫蝶的桎梏,就要推開木門——
下一瞬間,迎接她的是無邊的黑暗。
在失去意識前,她聽到紫蝶的叫嚷跟湘映的話。
「為何把她打昏?」
「讓她安靜一下會比較好,你覺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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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澄澄的燭光,圓桌上蠟兒垂淚,火光忽明忽滅的,照映著范予葵疲憊的容顏。
他昏睡多久了?
她不知道,自從左荊受傷後,她睡不著也吃不下,雖然心裡很擔驚害怕,但卻不再哭了。
因為淚已流乾。
段桑說左荊會醒來。
可,多久了?
她輕觸左荊的下巴,感覺微刺,那是新長出來的胡碴。
她曉得他愛乾淨,所以她打來一盆水,取了一把匕首。
「左荊,我幫你刮鬍子哦,幫你刮得乾乾淨淨。」她一手捧著他的臉,一手握著匕首,哄道:「等我幫你刮乾淨後,你可要醒過來,不然……」
她藉著火光,小心翼翼的讓刀鋒順著他剛毅的輪廓刮掉胡碴。「不然我就不理你了。」一刀一刀的輕輕劃過,恢復他原來的乾淨清秀。「聽到沒?到時我就要回去,回台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