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文 / 謝上薰
江湖人不拘小節,卻看重家法,妻是主人,妾只比丫頭地位高些,在閨房內得寵不代表她有權力在幫中兄弟面前露臉。
花如雪美麗的臉上流露出淡淡的哀愁。「既然我活該守寡,過著古並不生波的日子,你又為什麼要來撩撥我?你以為你偷偷地來,又偷偷地走,神不知鬼不覺,就不算甘冒大不題?夏居正啊夏居正,你一再玩弄我的感情,隨意安排我的命運,你良心何在?道義何存?」
「你這個女人真不知好歹,我顧念舊情,怕你芳心寂寞,所以趁著你侄兒不在的時候跑來安慰你,不也是愛惜你的名傇?你不感激我也就罷了,還反過來威脅我,你才會良心不安呢!」夏居正以家傳招牌的傲岸姿態面對昔日的意中人、今日的雞肋,冷笑道:「幫主就快回來了,只要你安分守己,他依然要尊你一聲『雪姨』,供你豐衣足食,直到你死為止。你的侄兒花少傑也能成為幫內的專用大夫,前途不可限量。你是聰明人,該如何抉擇應該很清楚,千萬別自個兒打碎了飯碗才好。」
男人揮揮衣袖,走得毫不留戀。
花如雪最後的一線希望破滅了,一顆心仿如墜入古井的最深處,好黑、好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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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龍幫,整個北方勢力最龐大的一個幫派。
佔地極廣的總堂口,正在舉行半年一次的會議,分派各地的首腦人物全部回總舵作例行報告,除了生意上、江湖上的各種狀況,也能使幫主明瞭天下各地的大局動態,更重要的是聯繫總舵與各地分舵主的情誼。
這也是王之鐵接任幫主之位後,第一次會見所有的分舵主。
高高懸掛著「忠義千秋」巨大橫匾的龍門廳,王之鐵面無表情的坐在大廳盡頭的一張虎皮椅上,他前頭有兩列太師椅,各坐著一位分舵主。
王之鐵聽他們一個一個輪流報告,心想換了清清坐在這裡,保證睡過去。「天龍幫」在寒不英手中已紮下穩定的根基,敢來挑釁的不多,已經沒什麼太大的問題,這個會議成了各地的生財報告,間或有一兩個新竄起的小幫派要搶地盤瓜分利益,但分舵主都有自信擺平,只是例行報告一聲。
他們個個比幫主年長一、二十歲,是跟隨老幫主從大風大浪、刀山劍林中闖過來的,王之鐵可以想像,他們對於他這個「坐享其成」的幫主,心裡多少有點不服氣。即使他曾在義父手下效命數年,立下功勞,但後來又逃開三年,一回來就做了幫主,確實教人措手不及。
其中,最桀騖不馴的要算長安分舵主左乾坤,五十出頭的年紀依然性烈如火,講起話來聲如洪鐘,若不是幫規森嚴,不准以下犯上,他也不願對這毛頭小兒低頭請安。
王之鐵的面色始終如一,心裡卻在想:「果然脾氣暴躁的人比較藏下住心事,好惡全在那張臉上,不過,這種人若是收服了,倒是一輩子忠貞。」左乾坤這回攜同長子左丹菊和幾名得力手下前來,其餘分舵主也各攜人馬十二至十六名不一,比往年派頭許多,想顯示什麼?
不過,他們都有很好的藉口,並且口徑一致,說是接到飛鴿傳書,得知幫主大婚,特來祝賀!
王之鐵表示承情之至,並吩咐下去,今晚補請喜酒,準備設宴。眾人所送的賀禮也都送往幫王所住的臥龍軒,靜待今晚正式拜見幫主夫人。
龍門廳裡暗潮洶湧,龍門廳外亦是風起雲湧……
荷花池畔,詠春亭。
夏銀秋忿忿的直跺腳,想到今天晚上郭清清就要以幫主夫人的神氣姿態出現在所有人面前,同幫主平起平坐,教所有的弟兄們認識她、拜見她、尊崇她!想到這兒,夏銀秋兩頰肌肉抽動,真正被激怒了。
蒼天無眼哪!竟教那個潑辣女子飛上高枝睥睨眾人。
思及回總舵的這一路上,她幾次藉機想與幫主說說話兒,總是等不到她把一腔知心話兒說完,郭清清便來打岔。真是陰險的女人,憑郭清清那點姿色也想獨佔幫主?而幫主竟像有把柄在郭清清手上似的,對她十分體貼。
郭清清有她的美貌嗎?沒有。
郭清清有她的風情萬種、嬌媚入骨嗎?沒有。
郭清清有她的才華洋溢,琴棋書畫、針黹烹調樣樣皆通嗎?沒有。
德、言、容、工,郭清清有哪一樣勝過她?沒有。
夏銀秋幾乎要對老天爺發火了,一個樣樣不如她的女人,命運卻勝過她,今晚便要端坐高位,連總堂主、左右護法都要向她低頭了。
她真想馬上教郭清清生一場重病,躺在床上爬不起來,無法出席今晚的盛會。
她知道,自己對幫主抱著太大的期望,一心以為幫主夫人非她莫屬,一旦教別的女人搶去,就不由得妒恨起來。
她沒去想,王之鐵很早就表明他有未婚妻,但她不在意,以為任何男人都會為她而放棄其他女人。這下子踢到鐵板,豈不痛乎?
她甚至害怕今晚來臨,人人表面上祝賀幫主完成終身大事,心裡則暗笑她當不成幫主夫人。她一想到這點,便難受得要發狂。
「夏姑娘,原來你在這兒。」豪爽洪亮的叫聲包含著無限的歡喜,又一個愛慕者出現了,夏銀秋習慣性的斂眉垂眼,多麼惹人憐愛喲!
虎臂熊腰的左丹菊頗有乃父之威,江湖朋友給他安上一個「火麒麟」的外號,提醒大家別惹怒他。
這般豪傑之士,都有著「英雄美人」的懷想,自上次隨父親來總舵,遇見了夏銀秋,從此念念不忘,幾次央求父親向夏居正提親,粗中有細的左乾坤卻要他不可魯莽,聽說夏居正有意把女兒許配給王之鐵……如今可好啦!左丹菊自問有八成的希望抱得美人歸。
「夏姑娘,我找你找得好苦。」左丹菊感情奔放的說。
「原來是左少俠,半年不見,依然神采飛揚,英雄氣概十足。」夏銀秋對於條件上乘、勉強配得上她的男子,從不吝惜給他高帽子戴,顯得她是那麼善解人意。何況,左丹菊那愛慕的眼神很能滿足她。
「你還記得我,我真高興。」
「『火麒麟』左丹菊,誰能不識?」她瞄他一眼,風情自生,教男人軟酥酥的。「年輕一輩的江湖奇才裡,你是數一數二的。」
「姑娘過譽了。」左丹菊笑得志得意滿,天底下沒有比親耳聽到意中人對自己吹捧誇獎更高興的事了。
夏銀秋原想跟他敷衍兩句便藉口走掉,雖然左丹菊乃俊偉英才,卻打不動她的芳心,太過糾纏便不智了。偏偏這時候,她眼尖得要命,老遠就瞧見郭清清帶著兩名侍女走進花園,不由得情敵相見分外眼紅,流露出既生氣又難過的表情,落在左丹菊眼裡,真想拔刀宰了傷她心的人。
「夏姑娘,你心裡若有不痛快的事,儘管對我說,左丹菊願為你兩肋插刀,在所不惜。」
她柳眉輕鎖,一副淒楚可憐的模樣。
「夏姑娘,你快對我說,是誰欺負了你?」左丹菊衝動之下,只想有聽作為,如贏得美人對他展顏歡笑。
她心生感激,眼淚都快掉下來了,纖纖玉指朝前一比,比到郭清清的身上去。
「是那個女人?她做了什麼?」
她哽咽無語,掩面別過頭去。
左丹菊只覺得熱血沸騰,相較於美人受盡委屈的楚楚可憐,愈發顯出「那個女人」的神采飛揚,是可忍孰不可忍,他若不能代美人出頭討回公道,枉稱英雄。
他縱身騰躍,三兩下起落,以大馬金刀的架式橫在郭清清面前,朗聲喝道:「你站住,你叫什麼名字?為何欺負夏銀秋姑娘?」
清清充滿困惑。「你又是誰?憑什麼對我大呼小叫?」她伸手止住想代她出頭的侍女。這小子指控她欺負夏銀秋,有意思!
「老子行不改名、坐下改姓,『火麒麟』左丹菊!今日特來為夏姑娘討一個公道,報上你的姓名。」
「我叫郭清清,我沒有欺負夏大小姐,你要不要再查清楚一點?」
「不必了,夏姑娘不會撒謊,今天我要替她討一個公道。」飛鴿傳書的內容他沒看,只聽老子講幫主娶妻了,便跟來祝賀,不知眼前這位正是一人之下的幫主夫人。
清清秀眉微揚,眼中流轉著狡黠之意。「看你身手矯健,是想與我比武了?」鐵哥啊鐵哥,瞧你老婆今天多麼地端莊賢淑,文靜乖巧,還是有人想向我挑戰,這可不是我的錯喔!
「江湖人不比武,難道還吟詩作對?」左丹菊傲慢道。
「大俠說的是。」清清仍是笑瞪著他,一副下予置評的表情。「不過,不比行不行?」還是要推拒一下,日後好有人作證,堅持要動手的人不是她。天公在上,她好聽鐵哥的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