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陶陶
「沒有。」他的目光在店內搜尋,而後瞧著一名正在甩面總的中年男子,他有著微禿的肚子,正與客人談天說笑。
決瀾順著他的目光望去。「怎麼?你認識裡頭的人?」
她的話讓他回過神。「沒有,走吧!」他轉身欲走。
決瀾不知他怎麼回事,不過出於直覺,她開口道:「我去買餅……中午能吃。」她走進店裡,隨即回過身等他一塊兒進去。
南宮無尚躊躇了下,這才舉步往店內走。
「姑娘要什麼?」老闆笑臉迎人。
「我要一個糖烙餅。」她轉向南宮無尚。「你呢?」
「卷大蔥。」他說著。
老闆露出笑。「這位公子真會挑,卷大蔥可是我門店裡的招牌,吃過的人都讚不絕口。」他笑著說。
「爹——」一個小女孩兒跑了進來,臉上掛著淚。
「怎麼了?」老闆急忙問。
「人家跌倒了。」她跑到父親腳邊抱著。
「好,不疼啊!」他摸摸女兒的頭。「好了。」他遞出烙餅。
南宮無尚伸手接過熱騰騰的烙餅,瞧他抱起女兒,一手接過錢,決瀾瞧著他的側臉,末發一言。
「來,叫叔叔。」老闆望向南宮無尚。
「叔叔好。」女孩兒叫著。「我爹的烙餅好。」
決瀾笑出聲,老闆也高興地哈哈笑,南宮無尚瞧著他們父女,露出一抹欣慰的笑。
「叔叔下次還要來。」女娃兒朝要走的南宮無尚嚷著。「還有阿姨一塊兒來。」
決瀾回頭一笑。「我們會再來的。」
走了一段路後,決瀾開口道:「你認識老闆?」他將烙餅地給她。「冷了就不好吃了。」
她接過油袋子。「你有法術很方便的,想見他們的時候就能來看看他們。」
他看著手裡的烙餅大蔥,淡道:「他是我以前一個手下。」
她等他繼續說下去,他卻不再言語,只是沉默地吃著餅。
「他看起來過得很好。」她又加了句。「你可以放心。」
他依舊不發一語,決瀾在心裡歎口氣,為他覺得難過,他現在一定感觸很多,他以前認識的朋友因轉世而認不得他,只有他一個人還記著以前的事:
「無尚。」她扒下一塊糖烙餅。「跟你換一塊好嗎?這樣我們就能吃兩種口味了。」
他黑黝的胖子轉向她,決瀾瞧見他眼底的一絲寂寞,心不禁縮了下。「好嗎?」
他點頭,撕下一塊給她,而後兩人都沒再交談,她只是陪在他身邊,等他慢慢整理好自己的情緒。
她瞧著人來人往的市集,想著紅塵中人與人相遇又分離,到底是為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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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低垂後,好夢正甜,一道身影無聲地出現在葉菱床畔,來人輕笑了下,伸手撫摸她的臉龐。
「我來了,美人。」當他正要彎身下去-親芳澤時,一冷冷的聲音突兀地響起。
「你最好別亂動,否則腦袋立刻分家。」
男子立刻覺得頸上一涼,他歉笑著,「有話好說。」
「出來。」南宮無尚冷冷地命令,他不想在裡頭殺他。
「好。」他立刻附和。
一到外頭,南宮無尚的刀便提起,準備給他個痛快,突然,身後一股異樣的波動,他想也沒想,手上的劍往後刺去,聽得一聲慘叫傳來。
前頭的鬼一見他撤劍,急忙就要逃走,南宮無尚只手一揮,冰刃射出,將逃逸的男鬼瞬間殺死,他的魂魄化成一縷輕煙,消失不見。
南宮無尚轉頭,看著原想偷襲他的倒霉鬼,他冷哼一聲,拔出劍的同時,鬼也消失無影。
藏在黑暗處的決瀾見鬼已不見,這才走出。「偷襲你的是誰?」她沒想到他殺人……不,是殺鬼如此不留情。
「不知道。」他不在意地聳肩。「有時候法力不高的鬼妖會一起行動。」
「他們……這樣……算死了嗎?」她遲疑地問。
他頷首。「走吧!」她跟上他,回身望著寂靜的街道。
「希望還有機會能再來看你們。」
第五章
翌日,綠蔭小路上一輛驢車緩緩而來,女子穿著粉紅衣裳,一邊拿著羽箭桃樹果換的酒錢,一邊唱著小曲兒。
身邊的男子拉著韁繩,聽她清脆的聲音在山谷裡迴盪,嘴角不覺彎成弓。
「桃花忖裡桃花林,桃花林裡桃花仙,桃花仙人種桃樹在月光石橋前,碰上黃家四娘姊,她是枝頭紅花艷,我是地上狗兒嫌……」
南宮無尚輕咳一聲,笑了出來,自昨日起便繃著的臉孔,醉頓時鬆懈下來。
決瀾也笑。「好聽嗎?」
「嗯!」他微笑。
「這是毛妘做的。」她解釋。「她兄長喜歡四娘,可又不敢說,她便做了這曲兒消遣人,把她兄長氣得拿桃枝要打她,她一路跑,她哥在後頭一路追,追到了四娘前,沒想一緊張,真在四娘前跌了個狗吃屎。」
「後來呢?」他不禁好奇地問。
「四娘成了毛妘的嫂子。」她笑。「我們費了好大的工夫才讓她點頭的。」她拿起弓,試拉了下。
他看向她手上的弓,這是施展法術變出來的,起初她並不高興,認定他要她拿箭射鬼差,走了一段路後,她突然說:「射不射箭在我,你無法強迫我。」
話畢,她就拿起弓箭端詳,他沒說什麼,只是微揚唇角,彷彿一切都在他的預料中,說到底,她是個喜歡射箭的人,有弓箭擺在她眼前,她定會禁不住好奇的去觸碰,這是人之常情。
她將抉戴進拇指,拿起羽箭鉤住弓弦,定眼瞧向遠方,眼神銳利起來,眉宇間散發出一股英氣,與她平時溫柔的模樣不盡相同,察覺身邊人凝視的眼神,決瀾放下弓轉向他。
「怎麼?」
他搖頭,將視線拉回小徑上,愈瞧她,他不該有的遐想便愈多。
「你會射箭嗎?」她問。
她的語氣讓他露出笑。「射箭是我最不擅長的。」
「我可以教你。」她自然地說。
他差點笑出聲,只得轉開頭去輕咳一聲。「嗯!」
「等我們回到桃花村,我可以教你,我是說私底下指導,你若跟毛妘她們一塊兒練習,會被取笑的。」她又拉了下弓。
「我……咳……很期待……」他忍住笑。
她揪著他的側臉,忽然道:「你平時都在哪兒?一直飄來蕩去嗎?」
「差不多。」他揚起嘴角。
「如果你喜歡的話,以後你可以待在桃花村。」她說道。
他轉頭看著她,滿是訝異之色。
「總比你飄來飄去的好。」她微笑。
她說的好像在邀請一個朋友,並不因為他是個鬼而有區別,這令南宮無尚無法不動容,如果能的話,他也希望:
「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南宮無尚很高興她打斷他不切實際的幻想。「你說。」
「你……死了多久了?」這問題她昨天便想問了。
他想了下。「剛死的頭幾年還會算日子,可久了就不會再算了,我想,大概有八十年以上了。」據他上次翻閱生死簿的年日來看,應該是這樣沒錯。
她吃驚的瞧著他,忽地笑出聲。
「怎麼?」他不明白自己說的哪一點好笑。
「我很難想像你已經是老公公了。」想著他白髮、駝背,滿臉皺紋的模樣,讓她笑得更大聲。
她悅耳的聲音讓他嘴角揚高。「要喊我一聲爺爺嗎?」他正經地問。
她笑得眼淚滑落。「有糖吃嗎?有糖吃才喊。」
他瞧著她眼底的俏皮,心中閃過一絲悸動,忽然想起魑鬼說的一句話───
你該不會跟少主一樣,也喜歡上人類了吧!
他心頭一驚,連忙轉開視線。不對,他只是受她吸引,還談不上喜歡:
「怎麼了?」她見他不對勁,止住了笑。
「沒有。」他立刻道。
兩人間有著短暫的緘默,而後他聽見她清了下喉嚨,似有什麼重要的事難以啟口一般。「祖母說,沒去投胎的鬼,大都是有什麼放不下的事,不然就是恨意太重,所以他們在陰間游遊蕩蕩的——」她的目光移至他剛毅的臉上。「是這樣嗎?」
恨意太重?他勾起嘲諷的笑,沒有目標的恨,最後剩下的已經不知道除了這個,他還剩下什麼。見他沒有回答,決瀾沉默下來,想必他還沒準備好說這些認識沒幾天,雖說有共患難之誼,可在他眼中或許不算什麼她是真的很想幫他,對他她一直有種難以言喻之感。
「我再唱首歌兒給你聽。」決瀾轉開話題,開始唱起小曲。
這夜,兩人在林間生起火,倚樹而眠,直到凌晨時分,決瀾因口渴而提早醒來,她推開身上的毯子,揉揉雙眼,發現天色泛著青藍,火堆也只剩灰燼,她拿著毯子起身,視線移向坐在火堆另一邊的南宮無尚。
她走過去,在他面前蹲下,注視他微垂的臉龐。「不知鬼會不會作夢?」她勾起嘴角,剛開始知道他是鬼怪時,的確有些心驚,不過,現在倒無任何懼怕。
她將毯子展開蓋在他身上,而後起身往樹林後頭的河流走去,才到河邊,她忽然聽到求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