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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頁 文 / 唐琰

    「呵呵,不是我自賣自誇,小老兒賣的玩意兒做工精細,包準能逗得小娘子開開心心的。」老翁呵呵一笑,原來是推銷起自己的東西來。

    「那好,老丈就挑幾樣好東西給我看看。」龍似濤也老實不客氣的蹲在那白髮老翁面前,看他能從扁擔裡挑出什麼寶來。

    莫曉湘眼見這一老一少一唱一和搭得緊,況且是自己擋路在先,也只能先在旁邊耐心等著。

    「這裡是一些香包掛飾,還有……」老翁從扁擔裡挖出個鑲金綴玉的錦盒,打開盒蓋遞到他面前。「這是小老久藏的『玄花紫竹簫』,音色低沉宏亮,就算拿來當配飾也不會失禮啊!」

    龍似濤的手從成堆飾品中收回,眼角瞥了老翁手上的錦盒一眼,便合上盒蓋遞還給老翁。跟著也沒多說,拉起莫曉湘的手道:「東西不買了,咱們走吧。」

    莫曉湘挑眉,心裡也覺得奇怪,剛才兩人不是還說的好好的,怎麼龍似濤一下子又冷淡起來,說走就走。

    「喂、喂,客倌別說走就走啊,要是喜歡的話,小老可以算便宜一點……」老翁不死心的在後頭叫嚷。

    龍似濤只是好脾氣的回頭淡淡道:「此簫音孔不齊,竹花青黑而雜,管節雖修整過,但隱約還看得出蜂腰劈裂。型與色皆屬下品,遑論音質,又怎稱得上是簫中上品玄花紫竹?」

    「好、好,小老我果然沒看錯人,公子請留步。」老翁見龍似濤不買還教訓他一頓,反倒高興起來,連口氣都變得有禮許多。

    龍似濤聞言也狐疑的停步,弄不清他究竟意欲何為。

    只見那老翁收起精雕細琢的玉匣,從身旁的竹簍拿出個不起眼的絨布包,邊解開邊說道:「這才是小老說的玄花紫竹簫,公子不妨一觀。」

    龍似濤見他談吐不俗,先前的輕浮市儈大可能是試探的手段,好奇心一起,便折步到他跟前,看看到底什麼才是他說的正牌紫竹簫。

    「公子請看。」老翁攤開絨布,露出裡頭的紫竹洞簫。而此簫雖無適才的玉匣盛裝,卻隱隱透露無可仿造的古意盎然,簫上的竹花呈現斑斕均勻的紫褐色,與適才死氣沉沉的青黑大相逕庭。

    龍似濤也是行家,於是左手位起袖子,右手小心翼翼地提起竹簫,對著陽光審視,再瞇著眼瞧上面的吹口、音孔跟內壁,又在手上掂了掂輕重,然後才笑開道:「果然是千真萬確的玄花紫竹簫,方才在下有眼不識泰山,原來老丈才是真正的知音人,尚請莫怪。」

    「不怪、不怪,高興都采不及。」老翁樂呵呵地撫著山羊長鬚,彷彿為找到知音而喜。「小老見公子身背琴匣且儀表不凡,想必是通曉金石的雅士,這才冒昧攔下兩位,想不到公子,果然是有緣人。」

    老翁又帶笑地望望莫曉湘。「小娘子也別介意啊,你這相公一表人才又翩翩有禮,你就別再惱他了吧?」

    龍似濤微微一笑,而莫曉湘則是不著痕跡睨了他一眼,等著看他如何回應。

    他先是雙手作拱,然後才有禮地道:「此簫的確不凡,但不知老丈為何要如此掩人耳目,先用劣品欺人不果,才以真品示人?」

    「唉,」老翁先是忍不住長歎一聲。「承蒙公子不棄,此簫原為家傳之物,但因寒家家道中落,不得已才得變賣此簫。但小老又不忍明珠蒙塵,落入附庸風雅、不解音律的俗人手中,才想出這權宜之計,看看買者是否真為懂簫、愛簫之人,並非小老有意蒙騙啊!」老翁喟歎不已地解釋,臉上滿是無奈。

    「好說好說,在下略通琴藝,對簫更只是稍知一二,老丈謬讚了。」他口中雖是謙詞,但還是感同身受的一歎,這跟他見到好琴被不識貨的人拿來擺門面裝飾的心情是一樣的。

    龍似濤珍而重之的將紫竹簫放回絨布上,道:「老丈仍願將此簫割愛給在下嗎?」

    「唉,公子忒謙了。小老在此擺攤數月等的就是此刻,公於就隨便開個價吧,此簫能尋得如此伯樂,小老於願足矣。」老翁著手將紫竹簫用原來的絨布包好,眼中的眷戀一閃而逝。

    龍似濤將他的神情看在眼裡,於是掏出錢囊,將裡頭除了碎銀以外的十幾錠銀子都倒了出來,遞給那老翁道:「這裡約略有上百兩。在下見您談吐不凡,想必是滿腹經綸卻有志難伸,不如就以這筆錢開設私塾作育英才,也不枉老丈將此簫交付在下。」

    「老丈就收下吧。」看見老翁的遲疑,久未開口的莫曉湘也為他的執著所動,跟著幫腔。」好、好,想不到小老年近耳順,還能有兩位忘年知己,小老定不負所托。」老翁終於接過銀兩,老成通達的目光從莫曉湘轉到龍似濤身上,暗示道:「花開堪折直須折,公子你得加把勁啦。」

    「嗯,我明白。」龍似濤似笑非笑的回答,接過絨布包向老翁道別,而老翁也揮手向他們致意。

    兩人並肩而行,只見龍似濤謹慎的將紫竹簫收好,才道:「買不到東西哄你,反倒買到一管好簫,不是天意是什麼?」

    「你認為值得?」她道,心情顯然是平靜下來,語氣不復剛才的劍拔弩張。

    「當然,」他俊目若有意似無意的轉向莫曉湘。「錢財易得,但良簫可遇不可求,這次錯過,可能一輩子都無緣再相逢。」

    「龍公子家財萬貫,當然有如此閒情逸致。」言下之意,便是一般小老百姓也做不來此等一擲千金之事。

    「那老丈如此執著,也是希望愛簫能得遇良人。」他說到這兒,頓了一頓,打了個比方。「若是有一天你的刀、我的琴要交付他人,必定也是值得信賴的弟子或親人,你說是不?」

    莫曉湘沉默不語,顯然在思索他的話。

    龍似濤見狀還以為她為剛才的事生氣,便道:「抱歉,我剛才口氣重了點。」

    莫曉湘搖搖頭表示沒關係。「不關你的事。」

    天空飄起微雨,龍似濤默默地買傘撐傘,走避不及的人們紛紛躲到屋簷下,原本熱鬧的路上頓時冷清起來。

    兩人都沒說話,就這樣走到城門口,龍似濤才停步道:「姑娘願意答應在下的要求嗎?」

    她瞅著他,還真拿他的執著沒法,只能繼續聽他說下去。

    「願意撥冗報答我這救命恩人嗎?」他擠眉弄眼地道,試圖沖淡周圍有些淒冷的氣氛。

    她無言以對,蹙眉盯著他良久,才僵硬的點點頭。

    而龍似濤當然跟著打蛇隨棍上的笑道:「如今在下囊空如洗,可能得先委屈姑娘長途跋涉,不知莫姑娘介意否?」

    「不介意……」除了不,她還能回答什麼?

    「那就走吧。」他終於像松-口氣般笑開來,十指清風般撫上她的手,溫柔得讓人不捨掙脫。

    莫曉湘怔了一怔,發愣地盯著與他交握的五指。不知不覺,他煦若春風的言笑居然已悄悄吹融她冰封的外殼,只待露出裡面赤裸裸的真心。

    但自己,是永不可能像他所說一樣,放下自己的身份跟背景……

    她合眼,不願再想。當作是逃避現實也好,她此時已經不想,也不願再顧及其它。

    果然是就此糾纏不清了……

    第五章

    暮春三月,江南草長,雜花生樹,群鶯亂飛。但在江北深山之地,卻仍覺春風料峭,拂面微冷,偶爾還見稀落的梅花掛在枝頭,隨風輕顫。

    時值傍晚,莫曉湘偏頭看著風塵僕僕的龍似濤,雖知他懂得武功,但想不到他趕了幾天路也不喊個累字,反倒頗為自得其樂,沿路不遺餘力的和她介紹各地的美景名產。

    「這條山路不太好走,你要是累了,可以先歇一會兒。」龍似濤停下腳步,體貼地看著身旁的佳人,關懷備至。

    幾天的相處,讓兩人距離無形間縮短,說話少了初時的隔闌跟顧忌。而莫曉湘聞言,亦難得輕鬆的伺道:「我只是換了衣裳,不代表就變成弱質女流,」她又順手撩撩長可曳地的裙擺。「這反倒比較礙事。」

    長年孤身在外闖蕩,一條山路她還不放在眼裡,但他這公子哥兒如此樂於跋山涉水,倒是頗出乎她意料之外。

    似乎是看出她的疑惑,龍似濤隨手把折扇收起,伸了老大一個懶腰道:「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窮絕路而得美景;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過目即忘,有什麼樂趣?」

    莫曉湘沒好氣地看他侃侃而談,終於忍不住道:「你說話都這樣掉書袋嗎?」不像仇敵,是朋友般的口氣。

    他瞅著她微笑。「舞文弄墨本是在下專長,如同舞刀弄劍是你的老本行般,一日不碰碰,就渾身不對勁。」

    莫曉湘原本輕鬆寫意的表情,聞言頓時黯淡下來,想來是又記起兩人間那些理不清的恩恩怨怨。

    「唉,瞧我這呆頭鵝,又說錯話了。」龍似濤當然知道她心底在想些什麼,於是抽起折扇重重敲了自個兒的頭一下。「我們只談風月,不說其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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