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頁 文 / 關靜
齊橫生在半夢半醒中,不斷聽到有個女人的聲音,聲音輕柔,像是在哄人——他本來還以為自己聽錯了,睜大眼睛,定神再仔細一聽,那個聲音依舊輕柔。
「嗯∼∼一個朋友生病……他一個住,我不放心……男的女的?唔——當然是女的呀!」逢春不敢跟男朋友說她要照顧的是男的,因為她怕男友生氣。「嗯,好好好……嗯!」
齊橫生確定自己沒聽錯,那聲音真的是逢春發出來的,而她竟然也有輕聲說話的時候——看來,她真的到了發春期。
而他——他心口微酸,究竟是為了什麼?
齊橫生躺在床上,兩個眼睛張得大大的,像是所有的靈魂都被抽空了一樣。
逢春走回他的臥室,看到他兩個眼睛睜得大大的看著天花板,像是在思考著什麼。「你醒啦?」
她好意的問,沒想到卻換來他一記白眼,而且他說話的口氣還很沖,竟然說她,「講話講得那麼大聲,我是睡了又不是死了,怎麼可能還不醒來。」
哎呀!這個死人,現在是怎樣?病好點了、有精神了,就想找人吵架了是不是?
「我哪有講話講得很大聲,我還刻意壓低聲音說話耶!」
「就是刻意壓低聲音所以才討人厭;是是是……對對對……嗯,我有空就過去……」他還掐細了嗓音學她講話。
他討厭她溫柔講話的聲音,因為,她柔情的對象不是他,而是別的男人,所以他的表現變得很討人厭。
逢春臉都變了。「我哪是這樣講話!」
他幹麼把她的聲音學得那麼思心?他很過分耶!
「虧我剛剛還推掉我男朋友的約會,留下來照顧你。」逢春說得極為委屈;而齊橫生聽了,心口一緊。
她真的有男朋友了!這是不是意味著事已成定局,意味著她這一輩子都不會是他的了?
「你怎麼了?」逢春看到他臉色突然變壞。「你是不是哪裡不舒服?」她湊近他,想看他要不要緊,而齊橫生卻粗魯的推開她。
要死了,害她差點跌倒。
「你是怎樣啦?吃錯藥了是不是?火氣這麼大!」
「你不要靠我太近。」他不准她再接近他一小步;如果她已經是別人的,那麼就請她遠遠的走開。
「為什麼?怕你的病會傳染給我啊?你放心好了,我健康得很,從小到大,家裡的姊妹要是生病,就單我一個不會被傳染,我媽常說我壯得跟條牛似的,所以你不用擔心我……」呃∼∼他現在這是什麼眼光?
她看他那個表情,好像不是在擔心她的樣子耶!
「你不是在擔心我?」逢春小心翼翼的問。
「不是。」
「那你剛剛幹麼要我別靠你太近?」
「因為我怕你把你的病傳染給我。」
「病?我沒生病啊!」她說,還一臉的疑惑,他不會是發燒燒壞腦袋了吧,有病的人明明是他耶!他在講什麼啊?!
「哦∼∼對不起,我錯了,原來發春不是一種病。」他臉上的表情像是突然間弄懂了一件事,那種茅塞頓開的表情徹底惹毛了逢春。
這個死人……他是什麼意思?一會兒嫌棄她講話的聲音,一會兒又說她發春,他……他真是莫名其妙!
「我是吃飽了撐著,才會在這裡照顧你!」逢春生氣了。
她原以為她發飆,他的爛脾氣會多少收斂一些,沒想到他沒有,他竟然還指著門口說:「大門就在那,要是真不想待在這裡,真那麼想去赴男友的約,那麼就請出去,別在這一直歌功頌德的說自己有多偉大又多偉大,聽了真煩。」
他又沒要她對他好,是她自己要來的,她就別邀功了。
他又不希罕她來。
她知不知道,他壓根想要她遠遠的走開,別再出現在他面前攪亂他的心智。
「你!」
「怎樣?」
「我是見鬼了,才會想待在這裡照顧你!」逢春氣死了,她把身上的圍裙扯了下來,就丟在他床頭上。
她走,她現在就定,而且不只如此,她還要去把她剛剛辛辛苦苦熬的那鍋粥全倒掉,一滴粥水也不給他喝。
他要是因此而餓死,她也只會額手稱慶,哈哈大笑說一句:我好爽。
逢春氣呼呼的跑到廚房去,她真的要把粥全往垃圾桶裡倒了,但……她又覺得可惜;要不,給狗吃好了,不然裡頭的餡料豈不是都浪費了?
但是……她怕狗耶!
要不,拿去給那個死人,教他自己去餵狗,當然啦∼∼如果他那麼沒骨氣,在那樣損她之後,還有臉偷吃她煮的粥,那就算他沒種。
對,就是這樣,如此一來,她還可以端著她煮的粥讓他瞧瞧,他因嘴賤而錯失了什麼樣的美食。
逢春愈想愈得意,最後怒氣沒了,只剩下張狂的報復情緒,她惡意的端著那鍋粥悄悄的走到齊橫生的房裡。
她還沒進去,倒是先從虛掩的房門看到他病弱的模樣。
他躺在床上的樣子像是真的很不舒服,全身虛軟無力,奄奄一息的——看到這種情形,逢春又覺得自己好不應該。
他明明病著,脾氣本來就會大一些,而她幹麼那麼小氣,還跟個病人斤斤計較?
逢春反省了自己,最後決定,不管今天齊橫生說什麼,她都要賴著不走。
她想通了,於是笑口吟吟的推門進去。
齊橫生本來病佩撅的,一點精神都沒有,但就在他看到逢春的那一瞬間,他眼睛一亮,身體還坐正起來。
「你還沒走啊?」口氣很揶揄。
逢春要自己忍耐。她還捺著性子問:「你肚子餓了沒?我煮了粥,你要不要吃吃看?」
她把粥拿到他跟前去。
齊橫生皺眉。
「怎樣?太腥了嗎?」有可能,因為她放了一些鮮魚,但剛剛跟他嘔氣,所以沒馬上拿來給他吃。
「要不然,我再去熱一下。」她起身就要去忙。
「不用了。」齊橫生把她抓回來。他不嫌腥,他剛剛之所以皺眉,純粹是因為不懂她的態度為什麼一瞬間改變?
她不是說要走的嗎?那為什麼還不走?!
她盛了一碗粥給他,還問他,「要不要我餵你?」
「我是病了不是廢了。」他幹麼要她喂?真奇怪。齊橫生凶巴巴的粥搶過來,一口一口的吃掉。
溫熱的粥水爬過他心口,他胸口暖暖的,精神一下子突然好了很多,然後他也反省過自己的態度,覺得自己對逢春太凶了。
她好意來看他、來照顧他,他說什麼都不應該把怒氣轉嫁到她身上,更何況……逢春自始至終都不知道他的心意。
是他決定要放棄她,是他決定要成全她的感情,不想成為她的負擔……既是如此,他就沒理由對她生氣,氣她不懂他。
唉∼∼他究竟是怎麼了?他歎氣。
他為什麼歎氣?逢春緊張兮兮的。「粥不好喝嗎?」
「不會。」他搖頭。「粥很好。」他唏哩嘩啦的,一下子就喝掉一大碗。
他把碗拿給她。
逢春問:「要不要再吃一碗?」
「好。」他點頭,逢春便馬上去張羅,再盛一碗來給他。
齊橫生看著逢春忙碌的背影,他忍不住想起她聽電話時的那副甜蜜樣,他想,其實她應該很想跟男友出去的是不是?
他忍不住開口問她,「你真的不去赴約了嗎?」
「嗯∼∼」她點頭,「都已經跟他說我不去了,臨時又反悔,他會覺得我煩的。」
「不會的,難得的假日,你去陪他,他高興都來不及了,怎麼會覺得你煩。」他下意識的又想拯救她可憐的自卑。
她都已經有男朋友了,就該意氣風發,不可一世,怎麼還會這副沒自信的模樣?難道她男朋友不夠疼她、不夠寵她?
「哎呀!你不知道他啦∼∼他個性很奇怪的,他討厭別人打壞他的計劃。」她男朋友是個很規律的人,所有的事他都必須掌控在他手裡,才能安心。
逢春盛了粥,遞給他。
這一次齊橫生沒馬上吃,倒是用湯匙舀著粥水,兩個眼睛直直的瞪著碗,看裡頭會不會有什麼怪東西浮出來一樣。
總之,他就是看得很專注,專注到逢春也很好奇,碗裡除了粥之外,難道還有別的。
她好奇,也想湊過去瞧,而這個時候,他倒是抬頭了。
他嚇她一跳。
逢春連忙又坐好。
「他對你好嗎?」說好不問的,但最後……他終究忍不住。他想知道她幸不幸福?她快樂嗎?
「誰?」
「你男朋友。他對你好嗎?」
「好啊∼∼很好。」逢春一直點頭,臉上掛著甜蜜的笑。「對了,其實他,你也見過的。」
「我見過?」
「嗯∼∼就是那天你陪我、我媽一起吃飯的時候有沒有?我有一個同事過來跟我打招呼。」
「那個白面書生?」齊橫生想起來了。
「嗯,就是他,他叫白延丞,我們公司一個後進,工作很努力。」
「看得出來。」在中午休息時間還排CASE的業務員不多見。
「也很上進。」
「嗯。」
「我們公司有不少女同事都滿欣賞他的。」逢春一直說她男朋友的優點、長處;而齊橫生則是不斷的點頭,說:嗯、嗯、嗯——表示他聽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