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文 / 關靜
有他插嘴的餘地嗎?黃父怔了怔。
「要我說什麼?」
「你聾了啊!」黃母滿心的怨恨無從發洩,遂一古腦地發在老公身上。「你剛才沒聽到你女兒說的話啊?她那樣忤逆我,你還裝作沒聽見!」
面對老婆的橫眉豎目,黃父頓時有理講不清。
「我剛才在看報紙……」
「你是用眼睛看,耳朵可沒塞住!你分明是縱容穎嘉!嗚……我的命好苦,女兒不聽我的話,連老伴都這樣對我,我不要活了……」
「媽……」穎嘉實在看不過去。「你別這麼大聲,吵到阿媽就不好……」
「我就是要把你阿媽吵來,讓她評評理,看她兒子和孫女是怎麼欺負她媳婦的!」
「媽,你別這樣。我都二十八歲了,結婚的事就讓我自己作主吧。」
「呵,你二十八歲了?翅膀長硬可以飛了是嗎?」黃母悲憤地指著女兒,氣得全身發抖。「你就不聽我的話了嗎?」
「媽,你到底要不要讓我嫁?難道要我一輩子都嫁不出去嗎?」穎嘉被逼急了,口不擇言了起來。
黃母驚愕地抽噎,不敢置信地望著女兒。「是我不讓你嫁嗎?有那麼多對象可以選,你偏偏要……」
「媽,我不是那個意思。結婚是一輩子的事,總要找個喜歡的人。那些人我都不喜歡嘛。再說,你又還沒有見過進勳,就一味反對,是不是太不公平?」穎嘉試著跟母親講理。
「我不公平……」黃母委屈得眼淚像自來水不要錢般直流。
黃父繼續拿起報紙遮住自己。
「公務員有什麼不好?」她拿了包面紙塞給母親,繼續道:「收入固定,每年又有加薪,按照正常時間上下班,不用交際應酬,不怕他會瞞著我到外頭胡搞嘛。而且進勳不抽煙、不喝酒,媽,這樣的好男人現在要到哪裡找?你說醫生好,可是我每天在醫院跟他們相處,不曉得他們好在哪裡。到外頭開業嘛,如果沒有名氣,病人不可能找上門。留在醫院,薪水也是固定的啊。所以……」
「公務員沒前途……」黃母仍掙扎地道。
「醫生也不見得有前途。那些有『錢』途的醫生,不是有了老婆,就是死了老婆的老男人。媽,你想要女兒嫁那種人嗎?」
「穎嘉,還是有別的……」
「但都不是我喜歡的人。再說你不能一味否定進勳沒前途,現在那些大官,大部分不是從基層公務人員升上來的嗎?況且我不指望進勳飛黃騰達,只要兩夫妻衣食無缺,安安穩穩過一生就好。一個女人想要的不就是個肯疼你惜你寵你的丈夫嗎?進勳的優點恰恰好,剛好能滿足我對結婚對象的要求。他肯負責任,也顧家,錯過他,我這輩子可能都遇不到這樣的好對象了。媽,請你答應吧。」
被女兒的長篇道理轟得耳朵隆隆作響,黃母蹙著薄薄的柳葉眉,納悶著穎嘉的口才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好了?
儘管心裡還是有一萬個不願意,執著的意念卻不禁被動搖了。
「可是你阿媽一定不答應。」最後抬出黃家的老佛爺,看女兒如何拆招。
「誰說我不答應?」黃家老奶奶手中拄了根龍頭拐——事實上是穎嘉大堂哥從西德帶回來的合金枴杖,十分輕盈——走進起居室。
穎嘉連忙上前攙扶祖母坐下。
「阿母,您都聽見了?」黃母的氣勢迅即弱了下來,恭順地站在老人家身邊。
「嗯。」老奶奶嚴厲地看了媳婦一眼。「你嗓門那麼大,我能不聽見嗎?」
黃母垂下頭不敢應話。
「穎嘉想結婚是好事,做人家父母的,有必要這樣為難嗎?」
「阿母,對方只是個小公務員……」黃母小聲地應道。
「阿雀都跟我說了。」老奶奶回答。
阿雀那傢伙!黃母心裡責怪她大姊多事,她都還沒答應,就先去找她婆婆。
「換成古早時候,公務員不就是官嗎?你有什麼好嫌的?阿雀說那孩子她從小看到大,人品沒話說,忠厚老實又負責任,家世清白,父親也是公務員,剛退休不久。這些優點還不夠嗎?這年頭到哪再去找忠厚老實又肯負責任的男人?就說你兩個兒子吧。一個五專念了十一年,一個高中換了五間學校,照你這麼想,這兩個傢伙這輩子都別想討到老婆了,怎麼還有這麼多女孩巴著他們不放?」
「阿母……」說起兒子,黃母便覺得臉上無光。若不是還有個自幼品學兼優的女兒,她真的沒臉見人。
見媳婦一臉羞愧,黃老太太語氣和緩下來。「況且穎嘉年紀不小了,今年二十八,明年二十九不宜嫁,再來就是三十歲,難道你真的要留她下來當老姑婆?她又不是骨董,還會越放越值錢!」
「阿母,我不是這個意思……」
「既然沒這個意思,就是答應了。你打個電話給阿雀,教她安排人家到家裡見個面。」
「阿母……」黃母驚愕地睜大眼。就這樣決定了嗎?
「怎麼了?穎嘉的婚事我不能作主算數嗎?」黃老太太威嚴地一瞪,黃母只好忍氣吞聲。
「我……我會跟我大姊說啦。」
「嗯。」黃老太太滿意地點頭,將手伸向穎嘉,她立刻會意地攙扶祖母起身。
「阿媽,謝謝。」穎嘉沒想到祖母會被阿姨說服,驚喜交加,急忙向祖母致謝。
黃老太太慈愛地拍拍她,在她的扶持下走回房間。
黃母一肚子委屈,啪地一聲拿走老公的報紙,只見黃父睜眼瞪著老婆,一副莫名其妙的樣子。
唉,或許穎嘉說得對。黃母心中滿腹無限哀怨。女人想要的不就是個疼她愛她的老公嗎?要是像她老公這種,年輕的時候忙著賺錢、玩女人,年老後又只會看報紙,這樣的老公還不如不要的好。
算了,畢竟是女兒的終身幸福,還是由她自己選吧,免得以後埋怨她。
第九章
「你要結婚?」春天尖叫一聲,差點將話筒摔下。接下來那段語無倫次的話,她講得口齒不清,穎嘉聽得糊里糊塗。
隔天,她趕回台中,迫不及待跑到黃家找好友。
兩名自小學時便結為莫逆的女人,窩在穎嘉的單房吱喳不停。她可有一肚子的話要審穎嘉。
穎嘉臉上始終有著淺淺笑意,眼角眉梢透露出待嫁女兒對未來婚姻生活的憧憬。她親手泡了壺玫瑰茶,備上蜂蜜,和春天分別坐在和室桌的兩端品著香茗。
在她家,很少看到瓶瓶罐罐的飲料,倒是多了藥草茶之類的。
「這麼說是真的嘍?決定得這麼倉促?」春天像探照燈似的眼光直往穎嘉照來,瞪得大大的眼睛裡分開寫著兩個問號。
「有倉促嗎?」她垂下眼睫,遮住眼中的嬌澀,臉上的紅暈逃不過春天的審視。
「我跟盼男說你要結婚的事,連她都無法置信哩。為什麼這麼急?該不會是……」她瞄向她可疑的腹部。
「春天,你胡思亂想什麼?」她氣急敗壞地瞪視好友,忙著縮小腹。「我跟進勳才交往一個多月,那種事怎麼可能?」
「你也知道你們才交往一個多月,就這樣決定結婚不會太過躁急嗎?畢竟你瞭解他多少?」
實在怪不得春天會有疑問,穎嘉向來是那種按部就班、凡事有計劃的人,卻讓婚姻大事會促成行,訂婚、結婚都趕在同一日,全排在男方來提親後一個月,讓人不得不起疑。
「該瞭解的全瞭解了。」她啜了一口玫瑰茶,抬眼看向好友,眼裡滿是狐疑。「春天,你不是認為進勳是很好的對象嗎?為什麼現在卻不贊成?」
「我不是不贊成,是覺得太快了!」
「小說裡還不是常有一見鍾情,閃電結婚的故事。」
「那是小說啊。現實人生還是要瞭解多一點……」她像個婚姻專家,苦口婆心地勸著。
「安啦,我跟進勳互相瞭解了。」她溫言安撫好友的憂慮。「像那個『非常男女』裡,不也有好幾對來實在認識不到一個月就決定廝守終生嗎?這件事,我絕對經過深思熟慮。」
「你就這麼想嫁他?」春天直勾勾地瞅著她不放。
穎嘉臊紅臉,避開她追根究柢的眼光。「其實我沒那麼急,是進勳……呃,他家裡希望能早點把我娶進門。因為他是長子,三個弟妹都結婚了,就只剩他……」
「都單身三十幾年,再等幾個月又何妨?」春天仍感納悶。
「這……該怎麼說嘛。」若是有地洞可以鑽進去,穎嘉會毫不猶豫地把頭埋進去。「反正他就是想結婚。」
看她臉紅得像猴子屁股,該不會有不可告人的隱情吧?春天的想像力很快天馬行空了起來。
「那傢伙不會是滿腦子黃色廢料,只想著那檔事吧?」她賊兮兮地擠眉弄眼。
「春天!」穎嘉受辱地瞪大眼。她怎麼可以那樣說進勳?!就算是真的,也不可以啊!
「呵,這時候就護起他來,還真的是見色忘友。」她悻悻然地嘟起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