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頁 文 / 唐婧
「沒有公主單騎漫行來得有趣。」
宇文執在心中一歎,唉,他從來也不是喜歡這種調調的人,為了要避人耳目,不得不來這一套,偏偏讓茉陽給瞧見了。
瞧她臉上又是輕蔑、又是不齒的樣子,他忍不住在心裡大叫倒楣。
褚嚴華是城中首富,為人豪爽又慷慨,最喜歡結交志同道合的朋友。
多少達官貴人搶著要和他攀交情,因此他身邊往來的都是朝中重要的人物。
但是他們沒人知道褚嚴華是皇上的一枚暗棋,表面上他與他們同流合污,事實上他卻是個善於挖掘秘密的密探。
大家都知道他這個新丞相巴結上他了,時常赴他的酒宴,事實上他們是利用這種公開的酒宴,在傳遞秘密的文件或消息。
「是嗎?」棘茉陽冷冷一笑,「我看你們這好熱鬧,有歌、有酒,又有如花美妓,多風流快活呀。」
宇文執一定是眼睛有毛病!對她這個金枝玉葉不是冷冰冰的棺材臉,就是輕蔑的極盡嘲諷之能事。
而對這些俗不可耐的庸脂俗粉,他倒是挺來勁的嘛!
「那當然啦!」褚嚴華笑咪咪的說:「今天天氣好,我們帶了翠玉樓的幾名粉頭出來遊湖,聽她們唱唱小調、劃劃酒拳,豈不樂哉?」他一副興致高昂的模樣,其實心裡暗歎,眼前這幾名庸脂俗粉,怎麼樣也比不上「某個」天仙絕色。
「兩位真賢人也,趁著今日春光正好來倣傚『東山攜妓』嗎?」
他聽棘茉陽把他拿來和魏晉時期的謝安相比,忍不住揚揚得意,卻又故作謙遜,「我哪有那麼風雅,說到任情適性,誰能與之相比。逐謝安之流的,也不過李太白、白樂天、蘇東坡罷了。」他這麼說頗有哄抬自己之意,居然與李、白、蘇等三人相提並論。
棘茉陽聽他如此大言不慚,大做小丑模樣,反倒忍不住笑了,輕聲道:「你也只能倣傚一、二,形似而神非。」
他當真以為帶幾名青樓女子,唱幾首低俗的小調便是風雅了嗎?
「公主今天是特地來取笑的,還是路過?」宇文執說道。
唉,這褚嚴華聽不出來她說他只能倣傚一、二,其實是在譏諷嘲笑他們,也真是夠笨了。
人家攜美同游,看的是花好月圓;歌的是山清水秀,花間宿、月下飲,依紅偎翠消遣光陰,生活閒適而藝術。
「誰說我是特地來的,我剛好路過而已。」棘茉陽哼了一聲,調轉馬頭,「兩位繼續風雅吧,不陪啦。」
宇文執連忙牽了一匹馬,跟了上去,「公主。」
「跟來幹什麼?想罵我打擾你的雅興是不是?」
「當然不是,我只是對你很有興趣。」
「什麼?」她停下馬,轉頭對他怒目而視,「對我你也敢胡說八道!」
還好他還不算糊塗透頂,知道她茉陽公主美得冒泡,現在對她有興趣也不算太遲。
「說太快了。」他微微一笑,「臣對公主這匹馬有興趣。」
他一定是存心氣她的!棘茉陽拚命回想著,剛剛她有沒有表現出心下暗喜的樣子?
應該是沒有,而且她還厲聲斥了他一頓,面子應該還在。
「憑你也懂得馬的好壞嗎?」
「臣說說看,公主再來論定臣懂不懂。」他不等她說好,自顧自的說:「此馬是青海驄馬。《隋書·吐谷渾傳》有云:青海中有小山,其俗至冬輒放牡馬於其上,言得龍種。吐谷渾嘗得波斯草馬,放入海因得驄馬,能日行千里雲。」
茉陽看著他,「你胡亂杜撰的,我不信。」說完,她雙腿一夾,駕的一聲奔了出去,「日行千里?瞧你追不追得上我!」
「當然追得上!」宇文執一拍馬臀,快馬加鞭的追了上去。
茉陽急馳中回頭看,他和她只相差一個馬頭左右,「還說不是杜撰!怎麼你追上我了?」
「我這馬是雲南馬,初時奔跑迅速,但耐力不足,不出三十里就追不上公主了。」
「那你就永遠追不上我啦!」她咯咯一笑,又催促著馬匹快跑。
跑在他前頭的滋味真好呀!讓他也嘗嘗輸給死對頭的滋味!
她又回頭看,只見他跟她已經差了一個馬身,忍不住高興的喊,「灰塵好不好吃?呵呵呵……」
「茉陽!」宇文執突地大驚失色,喊道:「俯下!」
「啊?」她一轉過頭去,馬匹順利的奔了過去,她卻被橫生的枝椏給打了下來,重重的落了地。
她只覺得後腦一陣劇痛,眼前一發黑就人事不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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棘茉陽聽到小溪潺潺的流動聲,有什麼冰冰涼涼的東西放在她臉上,滿舒服的。
如果不是她的後腦有些痛的話,她覺得這個覺睡得還滿舒服的。
嗯?她好像不是在漱芳齋睡覺呢!
對了,宇文執那臭傢伙害她被樹枝打下來,他一定是存心要害她的,否則哪有那麼巧的事,他平常也不怎麼愛理她,怎麼今天會突然想到要追著她跑?
而且他一向都把她壓得死死的,根本不是會服輸的人,突然讓她的馬跑在前面一定是有陰謀。
她緩緩的睜開眼睛,一個黑影籠罩在她頭上,宇文執冰冰涼涼的手剛好從她額上移開,「壞東西。」
原來是他把手浸了溪水,輕輕的拍打在她臉上,所以才會那麼舒服。
宇文執看她醒了,一顆吊著的心才落了地,「還痛嗎?」剛剛那一下撞得不輕,想必很痛。
「少假惺惺了,你故意要害我,我痛死你就樂死了,所以我不痛!一點都不痛!」她咬牙切齒的爬起來,伸手摸了摸後腦勺雞蛋大的腫塊,眉頭皺得死緊,痛死她了。
「怎麼會是我故意害你?那棵樹也不是我種的呀!」
再說這裡他也是第一次來,他怎麼會知道前面的路況如何,還能設計害她呢?
說來說去都是她對他的成見太深了,而她對他的成見還是他故意製造的。
他會不會製造得太過火了點?
「少來!我太瞭解你啦!若不是故意要害我,你會那麼好心讓我跑在前面?」
這麼凶、這麼有精神,可見應該是沒什麼大礙才對。
「你要用你的小眼睛、小鼻子、小肚子猜忌別人,我也沒有辦法。」
「你把我害得這麼慘,還敢說我小心眼?你都不怕天打雷劈呀!」
「我到底把你害得多慘?」宇文執看著她的臉,忍不住想笑,「我不記得我做過任何一件對不起你的事。」
因為被樹枝掃到的關係,她的鼻樑和兩頰有一道紅通通的痕跡,奇怪的是不醜,還挺有趣的。
「你對不起我的事可多著了。」棘茉陽開始扳著手指頭,準備細數下去,「你……」
可是聲音卻像被鎖住般猛然停住了。
仔細想想,他好像真的沒有對不起她。
丟雪球?不成,是她先惹他的。
傷風敗行?也不成,她回敬了他一身酒。
聽天石?好像也不怎麼算,誰叫大家都站在他那一邊。
「怎麼樣?我的罪狀太多了,你到現在還沒數完嗎?」他好笑的看著她。
「多著呢!你的罪狀是罄竹難書,數不完!公主我大人大量,不跟你計較,過去就算了,我不是那種小心眼的女人,不會老是記得你罵我傷風敗行。」
「我如果不這樣罵你,你會老記得我嗎?」宇文執挑起一道眉。
「什麼?!」她凶巴巴的說:「誰老記得你了?!」
就算記得也是記得罵他,每天睡覺前得罵三遍宇文執混帳,她才能睡得安穩。
「當然是你呀。不管是好是壞,記得就是好事。」遺忘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棘茉陽走到溪邊去,蹲下來洗手上的塵土,瞥見了水中的倒影,「天哪!」
她跳起來大喊,「你看我的臉!你看我的臉!」
難怪他剛剛老是盯著她看,一臉古古怪怪的笑意,他一定是在笑她這可笑的醜模樣!
「看到了。」他唇角那抹難掩的笑意激怒了她。
「笑什麼!很可笑是不是?!」她用力的推他一把,沒想到他只退了一步,她卻在青苔上一滑往後跌了下去。
噗通一聲,她屁股先著地,狼狽不堪的坐在溪裡,渾身上下都濕透了。
為什麼?為什麼一碰上他她就這麼倒楣,什麼狗屁倒灶的事情都會碰上?
一定是他們兩個的八字相剋,不然就是生肖相衝到!
回去得找欽司天監算算,有沒有什麼改運的方法。
宇文執很不給面子的哈哈大笑,走進溪中對她伸出手來:「起來吧,魚兒都給你嚇壞了。」
「都是你不好!」她伸手與他相握,突然一個惡作劇心起,用力一拉,讓他也嘗嘗落水的滋味。
宇文執順著她的拉力落水,他這次要是沒出個醜給她看,她大概會相當介意,嘴一嘟又要喊他故意陷害她了。
棘茉陽看他發上、臉上都是水珠,忍不住樂得亂笑,「活該!惡有惡報!老天有眼哪!」
「應了你的嘴一次。」他站起來扭干長衫的下擺,順便把頭上的水珠甩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