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頁 文 / 唐席
「要跳得更高、再高一點,竭盡所能地把整個身體延伸出去。注意肢體的弧度、表情……」
他的示範動作標準而優美,相對的難度也非常高,連荒木堇也不確定自己能否達到要求。
然後,她發現自己不想看到他碰別的女人、不想看見他凝視別的女人、不想聽見他與別的女人交談,甚至希望白己是唯一與他共舞的那個!
你這樣太不成熟了。每當演女主角的郝麗投過來驕傲、炫耀的表情,逼得她要抓狂時,荒木堇都再三地告訴自己,做個成熟、懂事的女人。
「好了,利用休息時間好好思考自己的角色,有任何想法明天提出來。」耿玦邊擦汗,邊朝荒木堇走來,「去吃消夜。」
「好。」他是為了她才停止練習的。雖然現在已經過了晚上十點,但只要這麼想,荒木堇就會開心,就不在乎郝麗投射過來的敵意。
「耿老師。」
有個人追上來,荒木堇認出那是負責設計服裝的老師。
「耿老師,在服裝方面,我們覺得有必要做一番商討。」幾位服裝設計老師等著耿玦。
「這個……」耿玦有點為難。
最近飲食作息都不正常,他擔心荒木堇的胃病發作。
「沒關係,我在那邊等你。」荒木堇很懂事的指指服務台外的沙發。
「別亂跑,一忙完,我就過來。」耿玦低頭在荒木堇的唇上輕輕一啄——這已經變成他的習慣動作了。
「好。」荒木堇紅著臉,露出笑容。
望著耿玦被請入試衣間,荒木堇的笑容,維持得愈來愈不容易。
「你是最後的。」
正當她怔仲著,郝麗不知何時已來到她身邊。
「編舞,排舞、服裝、化妝、音效、舞台、道具……」郝麗一根指頭一根指頭的扳著,「你,最後。」只留下刺目的小指。
荒木堇不想理她,不想給耿玦惹麻煩,但心裡卻為這件事難受起來。
這幾天以來,她已經察覺到這件事。
「不不不,你不是最後,是麻煩、累贅。」郝麗很「熱心」的修正。
她看荒木堇不順眼,不,該說任何和耿玦太親近的女人,都讓她不順眼——她是工作坊的台柱,耿玦的眼神和心思,理應都在她身上才對。
「無聊。」荒木堇隱藏因她的話而波動的情緒,挑個眉,打算不予理會。
「不不不,這一點都不無聊,我可以告訴你,和耿老師共舞是多麼令人高興的事,每當被他強壯的手高高托起,我就會陶醉在車福的熱浪中。」郝麗就是想看荒木堇痛苦。
「如果沒有重要的事,我想先去休息了。」她的每句話都令她難受。
「當然有重要的事。」郝麗攔住她,「你幾時離開這裡?」
「我為什麼要離開?」荒木堇反問。這女人真是有夠令人討厭的。
「因為這裡不是你的地方,還是早點回日本好……如果不知道如何買機票,我可以代勞。」她的熱忱別有居心。
「謝謝你的好意,我還不想回去。」荒木堇假笑著,「唉,你的肩膀上那是什麼?灰色的,好像什麼蟲。」
「哪裡?」郝麗一聽到有蟲,就緊張得不得了,拚命往她的左右肩膀看,頭轉得像波浪鼓似的,手也不斷的往肩上拍。「在哪裡?」
「這邊。」荒木堇指向她的左肩。當然那裡什麼都沒有。
「幫我弄下來。」郝麗的表情慘得好像蟲再不離開她的身體,她就要大哭尖叫。
「我試試。」荒木堇在她的脖子與領口間若有其事的挑了挑,然後驚叫起來,「啊,是只壁虎,我不敢弄!」她裝出驚恐的表情,死命往外頭逃竄。
「啊!」郝麗也發出嚇死人的驚叫,連滾帶爬的往裡面跑,「誰,誰幫我把衣服上的壁虎拿下來……」聲音哽咽到沒人懷疑她邊跑邊哭。
「活該,誰教你要纏著我。」荒木堇從玻璃門後探出頭吐吐舌頭。
「快啦,快幫我把壁虎拿下來。」郝麗仍在裡頭跳著。
「哪有什麼壁虎?根本沒看到,我們這裡人這麼多,哪有壁虎生存的空間?!」一堆人笑了起來。
「啥?」郝麗這才知道自己被戲弄了,「可惡,那個女人!」
郝麗怒氣沖沖的衝出來時,荒木堇已經溜到樓下的咖啡廳去了。
低頭看表,看見時針指在十一跟十二的中間,再半個小時,今天就結束了。
今天一整天,耿玦跟她說的話,只有剛剛那句「去吃消夜」四個字而已,昨天有三句,前天有五句,大前天……
他很忙,她知道,她忙起來的時候,也幾乎是這個樣子,所以她一點都不怪他。
只是,她是不是真的像郝麗所說的,是個累贅?
才不是!她迅速否定這個念頭。
耿玦不是故意疏遠她,他只是太忙而已,只要他忙完,就會下來找她去吃消夜。
雖然昨天他說「晚一點出去散散心」,但他有空時已經很晚了;雖然他前天說「帶你去逛逛」,結果別人拉走了他……
這半個多月來,他的笑容、聲音、身影,都遙遠得像在外太空,只有在床上被他摟著時,她才在均勻的呼吸聲中找到真實感。
也許她對他並沒有那麼重要,也許她只是他睡覺時的抱枕……抱枕到處都有,眼前的郝麗就是自願的一個……
不,他會下來找她,不會理郝麗……她不是「最後」,也不是抱枕。
即使如此告訴白已,荒木堇仍半點把握都沒有,心裡難過得要命。
肚子已經咕嚕咕嚕的叫起來了,時間也過了一個鐘頭,耿玦卻連個人影也沒看見。
她沒在服務台外等他,也許他正急得要把工作坊翻過來……她不要他太著急,荒木堇急急回工作坊。
電梯門在工作坊的樓層打開時,她簡直呆住了。
原來的玻璃門變成一扇巨大的鐵門,把電鈴也關在裡面。
「怎麼會這樣?」這下子,她要怎麼進去?「開門!」她用力拍門,卻懷疑裡面會有人聽見嗎?
「開門、開門!」即使如此,她還是不放棄的繼續拍。
等了半晌,果然沒人聽見。
只好那樣了。她從頭上取下髮夾,插入鐵門的鑰匙孔,鎖打開了,卻遲遲無法把鐵門拉上來。
「從裡面閂住了。」她不得不絕望的承認這個事實,「還有逃生門。」她的臉上又充滿希望。
第一個逃生門打不開,第二個也一樣,第三個……第四個……見鬼了,平常暢行無阻的逃生門,居然全打不開!
有人在搞鬼,有人不想讓她進去!她第一個想到的就是郝麗,那個小人……荒木堇氣得五臟六腑冒煙。
「老虎不發威,被你當病貓?不出這口氣,本小姐就不叫荒木堇!」原本看在耿玦的面子上不理她,她倒爬到她頭上來,簡直活得不耐煩了!
氣得不得了的荒木堇在大樓外仰望工作坊所在的七樓,大門那邊沒燈光,教室那邊有幾盞日光燈還亮著,最亮的是寢室那邊,寢室一共有五間,郝麗住的應該是左手邊這間。
確定位置、打定主意,荒木堇開始行動。
她決定好好教訓郝麗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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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荒木堇努力想著進屋子的方法時,郝麗正與她的擁護者在寢室裡分享彼此的得意。
「她今晚只能露宿街頭了吧,哼。」郝麗很得意。
「逃生門都鎖好了。」
「電話線都拔掉了。」
「也派了其他學員輪流纏住耿老師……」
「虧你想得出來,」
「誰教她得罪我?之前害我在耿老師面前留下壞印象,現在又讓我丟臉。」這大大地關係到顏面問題。
「可是荒木堇是舞蹈界的前輩,也是耿老師的朋友……」
「沒聽過虎落平陽被犬欺嗎?我們只是教她拜碼頭的道……理……」從不覺得有任何不妥的郝麗臉色漸漸蒼白。
窗外……什麼綠色的東西閃過……
「怎麼啦?」眾人看郝麗的臉色不對,紛紛轉頭看窗外,結果什麼也沒看到。
「沒……沒事。」郝麗驚喘著,勉強露出難看的笑容。
這裡是七樓,窗外卻有綠色的東西……她不會是見鬼了吧?
不,可能是她眼花看錯了。
「可是這件事若被耿老師知道……」
「耿老師沒機會知道的,他這麼忙,怎麼會知道呢?再說耿老師當然是站在我們這邊,表演快到了,他才不會為這種小事破壞團隊氣……啊!」郝麗突然發出尖叫,手指著窗外,全身顫抖。
「什麼啦?」擁護者順著她的手指望去,只看見窗外一片漆黑,「你到底怎麼了?」
「我……我看到……」剛剛是綠色的,現在則是一張表情兇惡的鬼……鬼臉……
「有鬼啊!」郝麗大聲尖叫著到處亂爬。
「救命啊!」擁護者轉過頭去,看見窗外赫然掛著一個長髮凌亂、雙眼往外翻、舌頭長至下巴的……
「啊——」
「救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