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頁 文 / 白玉虹
儘管心裡氣極,他仍一臉若無其事地道:「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我只是想研究看看什麼樣的繡法能讓織布上畫繪的圖案更加出色罷了。」
「可是……少爺,你什麼時候學會繡花了?」阿福仍是不解地搔著頭。
馮雲衣一時答不出來,微惱地罵道:「多事!你管這麼多做什麼?太閒的話,去給我沏壺茶過來!」
「喔。」平白被刮了一頓,阿福摸摸鼻子,趕緊給主子沏茶去。
他走後,馮雲衣不再壓抑怒氣,沉聲喊道:「該死的,妳還不給我出來!」
寂靜的房內,沒有半點動靜。
他等了一會兒,仍是不見她的身影,房裡的茉莉清香淡渺若無,他心裡突地一陣煩躁,手邊的帳冊怎麼也看不下去了。
該死!她到底去了哪裡?竟然連他的呼叫也聽不到?!
再也沉不住氣地,他霍地起身,準備走出房外找人。
然而,才剛要跨出步伐,身形卻又突地一頓,神情一陣懊惱。他是怎麼了?怎麼她一不在他身邊,他就坐不住,整個人心煩氣躁了起來?
該死該死該死!該死的自己變得莫名其妙,還有該死的她讓他變得莫名其妙!氣惱地連聲咒罵著,他強逼自己坐下來,可心思卻怎麼也回不到帳冊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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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個令人佩服的女人哪!
接連數日,莫桑織目瞪口呆地看著馮霞衣指揮著下人忙裡忙外,不過短短幾天,整座宅子便煥然一新,亮眼了許多。
雖說這宅子原本就保存得不錯,可裡頭的擺設與家仿畢竟是老舊了些,經過馮霞衣大手一揮,汰舊換新了一番,整體看起來有生氣多了。
看來,這馮霞衣可比馮雲衣出手大方呢!兩姊弟的性子還真不一樣。
據她這幾日的觀察,馮霞衣是個思緒敏捷、渾身充滿活力且個性爽快俐落的能幹女子,完全不同於一般溫順持家的傳統女人,她有主見且行動力強,善於管理下人又不失一個主子該有的器量。能在短短的時間裡,便將府裡內內外外的事情打理得井井有條,這樣的女人怕是連自己都要望塵莫及!
更教她驚訝的是,她的丈夫一點也不曾干涉她的作為,還完全任她差遣,唯一的堅持是不許她累過了頭。常常可見他在她身邊提醒她該休息了,夫妻之間雖不見什麼親密的舉動,可恩愛之情總在他們兩人交會的眼神裡流露出來。
望著此刻忙了一個上午後,正在花園涼亭內倚躺在丈夫懷裡打盹歇息的馮霞衣,長長的石椅上還細心地鋪上軟墊,良人一手持著圓扇,輕輕地為她搧涼……
此情此景,看在莫桑織眼裡,心中的艷羨之情不覺伴隨著一絲絲酸楚的況味,無以言說。
就這麼怔怔地瞧著,絲毫沒察覺有人走近她身旁,而且那人週身彷彿燃著火焰似,怒氣騰騰的模樣很是駭人。
壓抑了數日怒氣的馮雲衣,正要將滿腔怒火朝她狂噴傾洩之際,冷不防地,被她一臉嗒然若失的神情給澆熄了好些,不由得順著她的目光望去,也瞧見了涼亭裡的一對人兒。濃眉瞬即攏蹙,又來了!她是在看誰?姊姊還是姊夫?
說不出心裡是什麼滋味,這幾天她的注意力幾乎全轉移至他們兩人身上,目光及身影全繞著他們打轉,完全忘了他的存在似。
就好比現在,他都已經站在她身旁好一會兒了,她卻一點知覺反應也沒有,到底誰才是鬼啊!
莫名地生起一股惱意,他不悅地低斥:「妳這女鬼真不知羞,竟然躲在一旁偷窺人家夫妻倆之間的恩愛!」
突來的聲音震醒了一臉怔仲的莫桑織,她匆忙收回眼光,紅著臉道:「你別胡亂編派我的不是,我可是光明正大的看,哪裡偷窺了!」又不是她存心要偷看,這園子任誰都可以來,要想不瞧見這一幕也難。
「是麼?」頗不以為然地,他挑眉斜睨著她。「這幾天妳老跟在他們夫妻倆身後,我可是看得一清二楚,妳該不會也要說自己是無意的吧?」
「那……那又怎樣?」有些心虛地,隨後振振有詞道:「我跟著他們,又沒心存半點惡念,你大可放心。」
「哼,諒妳也不敢!」說罷,抓起她的手轉身就往回走。「我想妳也該看夠了,別想要偷懶,該回去幹活了。」
「你別這麼用力行不行!」莫桑織身不由己地被拉著走。這人真是小氣,她不過休息了幾天,就這麼斤斤計較。
「哼,頭一次聽說鬼也會怕痛!」嘴裡這麼說著,手上的力道卻放輕了好些。
莫桑織努了努嘴。「有靈魂就會有知覺,就像人有了心,才能感覺心痛的道理是一樣的,你懂不懂啊?」話語裡頗有些怨嗔。
馮雲衣只是哼了一聲,故意不去理會她話中之話。
走過一片花圃,她忽地開口問:「馮公子,你姊姊她,怎麼不在房裡睡呢?」難道這也是一種閨房情趣?
這回他倒是響應了。「她呀,因為生產後體質變得怕熱,在房裡睡不著,所以午後總習慣在涼亭裡小憩。」
「原來如此啊……」她喃喃低語著:「她的夫君好生體貼呢,不僅讓自己成為她的靠墊,還為她搧涼……唉!真教人羨慕哪!」
她話裡的讚歎艷羨之情,教他沒來由地感到不是滋味,不覺脫口道:「有什麼好羨慕的!換成是我,也會這麼做!」
話一說出口,他才驚覺自己說了什麼。該死!他是怎麼了?竟隨著她的話語起舞,不由得暗惱地緊蹙著眉。
聞言,莫桑織驚訝地頓住腳步,引得前頭的人不得不回過頭來。
一看見她那不敢置信的呆愣樣子,他心頭一陣火,惱道:「妳那是什麼表情?!」豈有此理,竟然懷疑他的話!怎麼?他就不能是個體貼的好丈夫嗎?
「我……我以為……」她又驚愕又新奇地看著他,彷彿頭一次遇見他似。
「哼!妳以為什麼?!妳就是認定我是個冷漠無情的人,怎麼可能做出這種事,對吧?!」他沒好氣地接下她的話,還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事實上,他就是這種人沒錯,他幹嘛在意她的看法?真不知道自己是哪裡出了問題!
見他神情怒惱中隱著一絲陰鬱之氣,她忽地一怔,歎道:「對不住……我想,我並不是真的完全瞭解你,這麼說對你很不公平。」
沒料到她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一時間,他有些怔愕,黑眸對上她深幽專注的水瞳,有了片刻的恍惚。
「或許……真實的你並非如你外在所表現出來的樣子……」她皺著眉,似有感觸地道,而後緩緩歎息了聲,接道:「我是不該輕易地下斷言,有些人的感情藏得很深,不是有心人的話,又怎看得出來。」
深邃的黑瞳暗光微動,馮雲衣淡垂眼睫,神色複雜難讀,冷冷地道:「妳這麼說,又高估我了。」聲音裡夾雜著些微情緒,但不明顯。
莫桑織一臉迷惑地看著他,不明白他為什麼總是給人一種似是而非的感覺,像走在霧裡一樣,以為靠近了些,實則距離依然遙遠。
他是不是深情的人她不知道,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是個很會「藏心」的人。
「少爺、少爺……」
正當她怔忡之際,一串呼喊突地自花圃的另一頭傳來。
兩人齊轉身望去,瞧見阿福正氣喘吁吁地朝他們的方向跑來。
「少爺,我可找到你了!」來到馮雲衣跟前,阿福一邊喘著氣一邊說道。
馮雲衣皺眉看著他。「有什麼要緊的事,讓你這麼匆匆忙忙的?」
阿福揚手抹去一把汗,咧開嘴笑道:「是好事呢!少爺,那佟夫人派人通知咱們,請你帶幾匹上等的織品衣料過府讓她挑選,她有意裁做幾件新衣裳呢!」
「過府?」
「是啊,少爺,佟夫人說她不便出門,勞咱們跑一趟佟府。我已經先派人通知了衣鋪子的徐老闆和徐大娘,要他們先準備好,咱們隨後就到。」阿福一口氣報告完畢,很是為自己的辦事能力感到自豪。
馮雲衣沉吟了會。「那好吧,我先過去衣鋪子和徐老闆會合,你留下來,等大小姐醒來後,告訴她我的去處。」
「啊?」阿福一愣。「少爺,你不帶我一起去嗎?」
「不了,有徐老闆和徐大娘隨行就夠了。」說完,反身轉往大門方向走去,沒留意到阿福一臉失望的表情。
身後,莫桑織神色微凝地跟著。
望著主子走遠的身影,阿福頹喪地歎了一口氣,正要往回走,忽地看見一名家丁蹲在矮樹叢裡傻楞楞地發著呆。
圓臉瞬地一皺,他雙手叉腰訓道:「喂!你叫什麼名字,大白天的,竟然躲在那裡偷懶!」
那名家丁被他這麼一喊,整個人像回魂似地驚醒過來。「阿福大哥』你誤會了,我不是存心要偷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