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頁 文 / 杜默雨
非魚問道:「如果衙門找我們趕鬼,石大哥的意思是……」
「啊,說到重點了。衙門的事情不好拒絕,可是和衙門扯上關係,保證剪不斷,理還亂,還請非魚老弟趕走妖魔鬼怪後,收了銀子就走人,別去管衙門裡的公事還是包大人的家務事了。」石伯樂展現了他生意人的世故老練。
「多謝石大哥的忠告。」非魚明白他的好意。「我也不愛和衙門打交道,不過那隻鬼若想找包大人索命,我大概也沒辦法了。」
「索命倒不至於,就是鬧得衙門雞犬不寧。」
小惜道:「那隻鬼留在世上,心中必定有苦,我會為他念佛,超度他離苦得樂。」
石伯樂喜道:「小觀音果然慈悲啊!」
小惜難為情地紅了臉,看了非魚一眼,他也是微笑看她,點頭表示稱許。她不覺扭了辮子,又低頭拿起抹布擦了起來。
非魚實在搞不懂,這間屋子還滿通風的,不凍也不悶,為何小惜的臉蛋總是紅咚咚的?
難道她又想到那個神秘的心上人嗎?
哇啊!可恨、可惱、可氣、可惡--到底那個臭小子是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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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石伯樂所言,縣衙的李師爺很快就找上非魚,求其為衙門捉鬼。
非魚挑了一個夜黑風高的晚上,帶著小惜和所有道具來到縣衙的院子,於午夜子時前一刻擺好香案,備妥桃木劍和符紙,等待厲鬼上門。
當然,鐵膽亦是護持在旁。
「我……咳咳,本官可以走了嗎?」包子炳縣太爺臉色慘白。
「大老爺等等。」非魚笑咪咪地阻止。「既然這是您的府衙,當主人的一定得說說話,跟這裡頭的爺爺奶奶哥哥姐姐打聲招呼。」
「啊哼……」包子炳想要發作,看到李師爺猛打手勢,又想到厲鬼的可怕,也就勉為其難接過小惜給他的三炷香。
他看到了小惜顛簸的腳步,開口就道:「她就是人家說的小觀音?怎麼是個跛腳的?自己的身體都治不好了,怎麼來救別人?」
「我說大老爺,」非魚上前一步,將小惜護在他的身後,臉上仍帶著大笑容。「八仙裡有個鐵拐李,渾身又臭又髒又跛腳,你看他有打算先醫好自己嗎?仙術有不行嗎?」
「那是他身不由己,找了個跛腳乞丐附身。」
「這就是了,我們的小觀音也是如此。她藉由投生到不完好的凡胎,以求體會眾生之苦,此乃真正的慈悲善良心腸啊;不像有人好手、好腳、好身體,卻裝了一副壞心、壞肝、壞腦袋,淨幹些天怒人怨的壞事,真是枉費他爹娘生他、養他、供他讀書考進士了。」
咦?好像罵到誰了?包子炳舉著三炷香,嘴巴張了張。
「老爺,鬼快來了……」李師爺趕快提醒,他可不想再見鬼啊。
包子炳立刻亂拜一通。「上面不管什麼神仙,叫做孝順的大娘娘嗎?無論如何妳一定要幫我趕鬼,那只吊死鬼每天晚上出來,把我的小妾一個個嚇出病來,害我晚上沒人可抱……呃,我也不敢住這裡了,連守夜的衙役也不幹了,再這樣下去,不就成了一個空殼衙門,我可還要再往上陞官啊……」
非魚打斷他的喃喃自語。「大老爺,不急著向孝女娘娘說話,我是請您跟那隻鬼說幾句場面話,做主人的要有待客之道嘛。」
「嗚嗚,那隻鬼是客……」包子炳的官爺威風不見了,哭喪著臉,發抖道:「拜託你別再來了,我跟你無冤無仇,幹嘛阻擋我陞官發財,你行行好……」
「哇嗚!鬼火啊!」突然有衙役驚叫一聲。
只見幾點綠色鬼火在旁邊花叢裡飄動,一閃一滅,一滅一閃。
「救命啊!」包子炳扔了香,率同眾衙役齊齊奪門而出。
「非魚道爺,拜託你抓鬼了!」李師爺不忘回頭丟下一句話。
一陣清風吹過來,夜涼如水,衙門歸於平靜。
「老哥哥,你怎麼趕起螢火蟲了?」非魚揮走飛到身邊的螢火蟲。
「我看不慣那顆包子的嘴臉,正想抓幾隻塞他的鼻孔嘴巴,誰知他溜得比老鼠還快。」鐵膽嘴一呼,吹走手中的螢火蟲。
「好漂亮!」小惜抬起頭,望向星星點點的螢光,眼裡也閃耀著光芒,單純歡喜之情溢於言表。
小惜妳也很漂亮。非魚差點脫口而出。
奇怪,稱讚妹子漂亮是天經地義的事,他怎麼就難為情,說不出口來了?虧師父還封他為芙蓉村最厚臉皮的小孩呢!
他搔了搔頭,拿起搖鈴,叮叮噹噹搖了起來。「好了,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不管鬼來不來,好歹我們也得做場法事。小惜,妳怕不怕?」
「不怕。」
鐵膽笑問:「嘻,是因為有妳二哥在嗎?」
「不是。」小惜低下頭,昏暗燭光下,看不出她臉蛋的顏色。「老哥哥在這裡,我也很安心。」
非魚裝作沒聽到他們說話,已經開始唸咒:「天靈靈,地靈靈,太上老君教我抓鬼,給我神力……」
「上呼孝女娘娘,收攝不祥……」鐵膽接著念下去,無聊地飄了出去。「他奶奶的,我都會背他的鬼話了,下輩子可以投胎當道士騙吃騙喝了。」
小惜則是低頭合十,配合非魚之前的指示,念起妙法蓮華經觀世音菩薩普門品,以求菩薩救苦救難,讓那隻鬼解脫人間的苦惱,榮歸極樂。
佛經早已背得滾瓜爛熟,小惜耳朵聽著非魚的法事,嘴裡無意識地念著:
「若有持是觀世音菩薩名者,設人大火,火不能燒,由是菩薩威神力故。若為大水所漂,稱其名號,即得淺處……水淺處,魚兒又怎能活?」
小惜驀地停止唸經。她在說什麼啊?念佛念到水裡的魚兒去了?!
她心虛地抬起頭,老哥哥在院子裡到處亂飄,二哥正在舞劍唸咒,他們都沒注意到她的失常。
夜色暗沉,她癡癡地望著燭火光影中的非魚。
她看過的年輕男子不多,也不敢奢望姻緣,可她知道二哥是好人,她喜歡看他,也喜歡和他在一起,喜歡和他說說笑笑,更喜歡讓他摸摸頭,感受他給予她的種種快樂與溫暖……
能不能永遠陪著二哥呢?
她握緊拳頭,將諸般心事藏了起來。
就在此時,非魚照往例,偷偷睜眼觀察形勢,忽然發現沒了小惜那軟綿綿的唸經聲音,心頭一驚,忙往小惜瞧去。
被鬼抓走了嗎?!
沒有!四目相對,濃眉對柳眉,大眼對明眸,剎那問,兩人目瞪口呆。
不認真做法事、唸經,都在偷懶啊?還是偷看對方?
「嗚哇哇!颳大風了!」
幸而鐵膽的驚呼打破了兩人對看的尷尬,接著轟隆一聲,鐵膽的靈體被一股冷風拋了回來。
「老哥哥,怎麼了?!」非魚急忙去「扶」他。
「他奶奶的!」鐵膽拍拍屁股站起來,氣沖沖地走向前。「我瞧那口井古怪,探頭看了看,井底就吹來一陣妖風,害老子我跌個四腳朝天。」
「老哥哥,你真是下濟!」
「他奶奶的,讓我兄弟看扁我了!」
「嘿嘿嘿嘿……」陰惻惻的笑聲由井裡傳出來。
「鬼來了!」小惜驚叫一聲,本能地就往非魚身後躲。
「小惜別怕。」非魚左手護住小惜,右手高舉桃木劍,大喝道:「何方惡鬼!竟敢先欺我老哥哥,再嚇我小妹子!我非魚天師奉孝女娘娘之命,誓將捉拿你回歸地府,絕不讓你留在世上為非作歹!」
「哼,世上為非作歹的人何其多?他們為什麼不去死?!我好怨!」
那鬼的聲音極其淒厲,音調又尖又高,分不清是男是女。
「別……怨……」小惜嚇得猛發抖。「菩薩慈悲……」
那鬼狂笑道:「若是菩薩慈悲,就不會害我含恨而死!」
「我……我幫你誦經,超……超度你……」
「這麼久以來,又有多少和尚尼姑道士想要超度我?沒用的!只要我怨氣還在,我就要讓那些貪官污吏全部去死!」
充滿怨懟的惡咒一說出,井欄邊便出現一個白衣鬼影。
只見「他」長髮掩面,看不出面目,一條血紅的舌頭半露在亂髮之外,身上白衣濕淋淋的,將上頭的血跡暈染開來,彷彿全身正在滴血。
「哇咧!,你舌頭吐在外面,不累嗎?」
非魚將桃木劍比個招式。這鬼似乎不是很好應付,還是先保護自己和小惜為妙。
「我含冤而死,我不甘願,我要以死去的樣子向惡官討回公道!」
「我妹妹為你唸經,讓你聽聞道理,可以消消你的怨氣,早日上西天。」
「這世上沒有道理可言!我也不想上西天!」
那鬼怒吼一聲,揮動血袖,頓時風沙揚起,吹得燭火明滅不定。
「他奶奶的!這世上本來就沒什麼道理!」鐵膽怒氣沖沖地衝向前,兩隻大拳頭舞得虎虎生風。「惡鬼還需跟他講道理?!老子我揍他兩拳,敦他趴到地上求爹爹,告爺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