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頁 文 / 沈亞

    然後……他不斷地喊著雪荷的名字，不斷不斷，可是自己卻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他的一生沒有在他的眼前閃過，他腦海中最後想的依然是雪荷。

    他的眼睛終於清晰地看清了自己的所在，滿滿的驚恐寫在他臉上。

    雪荷為何不在他身邊？

    「雪荷呢？雪荷怎麼樣呢？」

    古達人焦急地想下床，卻發現自己像個木乃伊一樣被綁在床上。

    他才剛清醒過來，發現雪荷不在身邊，心中的恐懼當下超越了一切。「雪荷在哪裡……她怎麼樣了？」

    「她還沒醒過來，醫生說她有腦震盪的現象，不過沒什麼外傷。」平靜的聲音傳來，抬起頭，古太太就坐在他身邊，眼眶紅紅的，顯然哭過。

    「我要去看她！」他嚷道。

    「有本事的話自己跳下床去看。」

    他當然沒那個本事，他的腿斷了，手也斷了，手腳上的石膏重得連想抬動都有困難。

    古達人只能懊喪地躺回床上。

    「你爸爸已經搭飛機趕回來了，我想大概明天就到了。」

    「我沒什麼事，請爸爸不用專程回來看我了。」他歎口氣。

    「沒什麼事……」古太太平靜的聲音逸去，取而代之的是顫抖壓抑的怒氣。「已經摔成這樣還叫沒什麼事？要怎麼樣才叫有什麼事？是要送掉你一條小命你才高興嗎？」

    「媽……」

    「不要叫我！你心裡還有我這個媽嗎？一聲不響的搬出去，連通電話也沒打回來就算了，竟然還學人家去飆車！弄得躺到醫院裡來！我……我真是……真是白教你了！」

    古太太終於再度流下眼淚。她一生的心血還抵不過一個認識不到幾個月的女孩子，兒子為了她，差點連小命都送掉！她一直以為自己的教育是成功的，沒想到卻會看到這樣的局面！

    「對不起……」古達人愧疚地望著母親。「我知道是我不對，您不要生氣了，我以後不敢飆車了。」

    「還有以後嗎？摔成這樣，差點就殘廢了……看你這個樣子，你不知道當媽的有多心疼！」

    「我知道錯了嘛！」

    古太太深吸一口氣，忍著淚點點頭。「你最好是知道錯了，這件事情還沒完呢！」

    「……媽，妳去看過雪荷嗎？都是我害了她……」

    「她在腦科的病房，晚一點我會去看她的。」

    古達人望著母親，欲言又止地轉著眼睛。

    古太太忍耐地咬牙道：「我知道這次是我們理虧，她所有的醫藥費我們家會負擔的，我也不會去為難她父母，這樣你滿不滿意？」

    「我就知道老媽最講理了！」古達人終於鬆口氣笑道。

    古太太若有所思地別開臉起身。「你先休息吧，我去幫你弄點吃的，一切都等你的傷好了再說。」

    「妳要幫我去看雪荷喔！」

    「……」古太太什麼話也沒說，轉身離開了病房。

    古達人歎口氣，無奈地四下張望著，完全沒想到一場比賽會變成這樣的局面。

    雪荷現在到底怎麼樣了？他真想親自去看看她。他好想念她、好擔心她，雪荷……妳現在還好嗎？

    想到雪荷媽媽，他的心不由得感到一陣寒涼。他真不敢想像那女人會怎麼對待雪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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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昏迷中，她的身邊一直有著各種聲音。

    她聽到母親嫌惡厭惡的聲音，聽到繼父低沉的聲音，還有各種人來人往走動的聲音，潛意識裡，她告訴自己不要睜開眼睛，等待著她的絕對不是她想見到的場面，於是她就這麼一直一直閉著眼睛，像白雪公主一樣等待著王子的親吻，等待古達人溫柔的聲音出現。

    可是她一直沒等到，時間到底過了多久，她並不清楚，她時而清醒、時而迷濛，但就算是清醒的時候，她也不願意把眼睛睜開。

    也許可以就這樣一直躺下去，拒絕這個世界的到來，也許真的可以這樣無限期的閉著眼睛，直到古達人到來或者是生命終結的那一天。

    「醫生，她為什麼一直不醒過來？」

    再一次，雪荷聽到繼父蒼老的聲音這麼問著。

    「她的確有點腦震盪的現象，我們還需要觀察，不過應該就快醒了，她沒理由一直昏迷。」

    「到底要多久？都兩天啦。」

    「嗯……下午我再送她去做斷層掃瞄，確定一下是否有血塊阻塞了哪裡，不過前天她剛送進醫院的時候就做過檢查，那時候是沒有問題的。」

    「喔……」雪荷的父親不太確定地應著。他不是很懂醫生所說的意思，只能支支吾吾地喔了聲。「那……跟俺女兒一起送來的那年輕小伙子沒事吧？」

    「這個我不太清楚，你可能要去問問看急診室的人把他送到哪裡去了。」

    「那位年輕人沒事。」一旁的護士倒是好心地答道：「不過他轉去單人房了，不在這一層樓，好像是有些骨折。」

    「喔是是……謝謝護士小姐。」

    達人沒事！這消息讓她心安，她不由自主地扇動著濃密的睫毛，輕輕吁了口氣。

    「啊，醒來了！」細心的護士小姐驚喜道：「醫生，她醒了！」

    「小雪？小雪？」

    繼父蒼老焦急的聲音打動了雪荷，她無言地睜開眼睛，眼前正是繼父那年邁、佈滿皺紋的臉孔。

    「爸……」

    「醒來啦，太好了。」醫生微笑著。「那就是沒事了，再觀察兩天沒問題的話就可以出院了。小姐妳很幸運喔！整個人都摔出去了，卻只有輕微腦震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好好休息，如果覺得頭暈或者有想嘔吐的感覺，就趕快叫護士小姐。」

    「好的好的，謝謝醫生、謝謝護士小姐！」王老先生不住地道謝，送走了醫生護士。

    雪荷眨眨眼睛，望著周圍雪白的牆壁。

    這病房好吵，也難怪了，這病房總共住了六個人，每張病床上都躺著一位病人，再加上陪伴的家屬，當然就顯得嘈雜異常了。

    「小雪，妳覺得怎麼樣？好點沒有？」

    「好多了……」她慶幸母親不在身邊，看著繼父焦急的面孔，忍不住掉下淚來。「爸爸……」

    「乖……唉……怎麼搞成這樣……」王老先生搖搖頭喟歎：「妳媽媽氣壞啦……唉唉……」

    就在這時候，雪荷的母親進來了，她看到女兒時先是一怔，繼而蹙起了眉，那眼神充滿了厭惡惱怒，她甚至微微地咬了牙。

    雪荷默然垂下眼，眼淚如雨般的落下。

    自己心裡到底還期待什麼？慈母的眼淚嗎？呵呵，真是太愚蠢了啊！

    「甘願醒過來了？甘願了？怎麼不乾脆死一死算了？不要臉！」王太太嘶聲罵道。

    「好了好了，好不容易才醒過來——」

    「你不要講話！這種時候了你還替她講話！不要臉！我才沒有這種女兒！等妳出院看要怎麼樣啦，去把戶口給我遷一遷搬出去，我也不敢奢望什麼聘金有的沒有的，妳快點死出去，不要替我丟人現眼我就謝天謝地了！」

    王太太飽含著羞恥怨恨的咒罵聲即使在如此嘈雜的病房裡依然顯得刺耳，附近的人們紛紛回頭對她們投以詫異的眼光。

    這種惡毒的咒罵，竟然出自一個母親對唯一女兒的言語之中……

    或者，那女孩不是她親生的吧？也許是她的後母？他們心裡不免這麼想著。

    雪荷的繼父忍受不了地扯著她衣袖低嚷：「妳別嚷嚷！」

    「我說錯了？不要臉就是不要臉！賤人就是賤人！小賤人！」

    雪荷無法忍耐地躺回床上用棉被緊緊蓋住自己。她不斷瑟瑟發抖，絕望得希望自己現在立刻死掉——

    「王先生、王太太？」突然，一個中年女聲打斷了王家夫婦的爭吵。

    「妳是誰？」

    女子的聲音遲疑了一下才緩緩開口：「我是古達人的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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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才雪荷母親那惡毒的咒罵她全都聽見了，她也看到雪荷躲在棉被底下那瑟縮發抖的身影。沒有任何一個女兒能忍受自己母親那惡毒恐怖的咒罵吧……

    想到自己將要說的話、將要做的事，古太太心中有滿滿的不安跟——愧疚。是的，她感到愧疚，甚至為自己的自私感到羞恥！但她努力的說服自己，一個母親為子女所做的自私行為是可以被原諒的。

    儘管結果將會讓另一個人的子女感到痛苦——

    「有什麼話快點說！」王太太怒視著古太太。

    「我很抱歉！」

    「妳不要跟我說什麼抱歉！妳家那個混蛋誘拐了我女兒，還把她帶去飆車撞成現在這個樣子，你們打算怎麼處理？」

    古太太壓下胸口的怒氣，眼神卻不由得陰暗起來。這女人……怎麼會生出雪荷那種好孩子？

    「醫藥費我們當然會全權負責——」

    「醫藥費！」王太太憤怒地尖叫，齜牙咧嘴地揮舞著雙手。「妳兒子誘拐了我女兒，她本來很乖很聽話，現在一輩子都讓妳兒子給毀了，妳竟然有臉跟我說什麼醫藥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