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頁 文 / 染香群
「很好玩呢。松妃請我們用過晚膳了。」雪荷微笑,「真是好料理!還嘗了好多精緻的點心,我要了食譜,下回做給皇上吃。皇上,你用過飯了嗎?」
聽她這麼一問,他才感到飢腸轆轆,「朕可忘了餓了。」沉吟一會兒,「雪荷,過來幫朕處理這些卷宗,朕先去用膳。李尚儀,過來伺候著。」
問這傻丫頭是沒用的,什麼事老喜歡悶在心裡,還是問李尚儀實在點。
李尚儀無奈的對雪荷聳聳肩,跟著皇上出去了。
來到偏廳,還沒坐穩,東霖璿就急著問:「怎麼樣?三宮有沒有為難她?荷更衣什麼也不懂,是不是被嘲笑了?」
「我說皇上,您也安心吃個飯吧。」李尚儀忙著幫他布菜,想到那群妃子氣黑的臉,她向來嚴肅的臉忍不住笑開了。「您選的皇后還會有錯?放心吃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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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到了品香會,人人都捧著各色奇香而來。由於東霖受西島貿易影響,世家富豪都嗜香,且以調香、品香為時尚風雅,千金小姐皆有自己的調香方子,甚至有家傳偏方。
三宮見雪荷手捧薰爐而來,不禁嗤笑。
「更衣娘娘,你捧這是什麼?若是檀香,咱們佛堂多得很,用不著這個。」竹妃語帶嘲諷。
「啟稟竹妃,這是臣妾私調的『萬艷同窟』。」雪荷只是笑笑。
梅妃冷笑一聲,「我見過天下各色香譜,倒不識得這是什麼寶香。哪兒用的?茅房?」
松妃冷眼一瞥,不著痕跡的把話題岔了開,「既然來品香,這就逐個把香點起來,大夥兒品評品評。我既是東道主人,咱們姊妹相稱,也無須多拘宮禮了。論年紀,我居長,就讓姊姊我先獻上自己的香吧。這香叫『春雪初融』。」
大家品評喝茶,談笑風生,竹圮和侮圮明顯的把雪荷隔在談話圈子外,刻意孤立她。
雪荷倒也不介意,笑著聽人講話。
梅妃首先忍不住,假意問雪荷意見,「妹子,你倒說說,這麼多香,哪個能入你的寶眼?皇上這麼看重你,時時刻刻捨不得分開,你一定有慧眼獨到之處羅?」
「梅妹子,你怎麼這樣講?」竹妃曖昧的接話,「能讓皇上看重的,又不是品香這等末技,人家是花魁女呢,自然有獨到之處!」
秀女們轟笑了起來。
李尚儀皺了皺眉,雪荷卻笑吟吟的開口——
「竹姊姊這話過譽了,說是花魁,不過僥倖而已。梅姊姊,既然您都問了,妹子就直說了。」她的香一直沒有點,此刻才點了起來,一時滿室生春。
這樣冷的天,這「萬艷同窟」一點起來,居然感到一陣陣暖意。
「西島之香傳於天朝,天朝有所謂『香道』。這香道,指的是正心凝神,除惡迎善,去病延年,甚至有『香乃醫之芬芳』的說法。傳到東霖之後,過分追求奇巧,走了偏鋒——」
梅妃一拍桌子,橫眉怒目,「你是什麼東西,居然敢批評我們的香走偏鋒?!」
雪荷瑟縮了下,差點哭出來,可回神一想,今天若過不了這關,連皇上也要讓人看輕了。她鼓起勇氣回嘴,「是偏鋒。香道首重正心,各位姊姊卻多用麝香、龍涎等珍貴香料。這種香料過分濃艷,在藥理中屬發汗、興奮、催情作用,少用可提神,多用則失了香道。香道不存,不是偏鋒是什麼?」
這話說得諸妃面紅耳赤,女官們卻忍不住笑出來。三宮調香重催情香料早成了女官們的笑柄,甚至有人嘲諷三宮技窮,想不出法子吸引皇上,連壯陽藥都拿出來了。
人人心知肚明,卻讓個小小的更衣說破,怎能不笑?
松妃寧定心神,趕緊把話題岔開,「妹子說得有理。這『萬艷同窟』不用麝香、龍涎,又是怎麼調的?」
「我以蘭花為主香,各色鮮花為副香——」
「蘭為王者之花,你的意思是,你的才是王道吧?」梅妃鄙夷的撇撇嘴。
雪荷心平氣和的望著她,「正是如此。」
竹妃故意說反話,「妹子好見識,樣樣說得頭頭是道哪。」
「因為我是花魁女呀。」雪荷笑得一點心機也沒有。「若是香道都不識,連青樓姑娘都當不上,何況是花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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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完李尚儀娓娓道來,東霖璿拍案大笑,「這不是在說三宮連青樓姑娘都不如嗎?我倒是小看這丫頭了。」
想到那些妃子鐵青的臉,李尚儀也忍不住面露微笑。
東霖璿心滿意足的吃了頭痛快的飯,等雪荷處理完手邊的事,回滴翠軒沐浴更衣後,他已經側躺在床上看了好一會兒的書了。
「你倒讓她們下不了台了。」東霖璿摟住她,剛洗好澡的她,身上有種乾淨的香氣。「是讓我教壞了呢?還是讓你養父母教壞了?這張利嘴!」
「我也沒說什麼。」她眨眨眼,「不過是皇上教導有方罷了。」
東霖璿噗哧一笑,輕輕摩挲著她雪白的頸項,「她們……可還說了些什麼?李尚儀不愛在人後說閒話,你倒說給我聽聽。」
「也沒什麼。」她偎在他懷裡,輕輕的在他頰上一吻,「我也不愛在人後說閒話。」
抓住她柔軟的小手,東霖璿搖了搖頭,萬般憐愛的。
其實她們說了不少難聽話,尤其是竹妃和梅妃,老是刺激她的出身,不過她倒是坦然以對。畢竟,羞赧和哭泣都不能改變的事情,為什麼要否認?她是倡家女兒,這點是至死不變的,她也並不引以為恥。
「誰也不能控制自己的出生。」她輕輕歎息,「有人出生在世家,錦衣玉食,也不見得快樂;有人出身貧賤,還是每天笑嘻嘻。雖然……我也怨過娘的嚴苛,可說到底,若不是她嚴厲的教誨,今日我又怎麼跟這些世家小姐說得上話?如果……如果不是娘的執念……」她臉淡淡的紅了起來,「我當不上花魁,也遇不到你。」
東霖璿一下下的撫著她柔軟芳香的秀髮,「……我為你感到驕傲。」
兩個人依偎著,享受這溫暖的時刻。
「……璿,反正你遲早會知道她們說什麼,還是先告訴你吧。」雪荷想了想,扭曲過的流言最傷人,她在宮中這麼久,已不是當初一點見識也沒有的小姑娘了。「其實也沒說什麼,就說我是花魁女,還提了木蘭公主的事情。」
東霖璿僵了下,吶吶的說:「那都已經是陳年舊事,提來做什麼?」
她眼波流轉,見他不願提,心裡湧起絲絲甜蜜。可是怕她不好受?
「雪荷——」東霖璿想說話,卻讓她柔軟的小手一堵。
「不必說。我心底沒多想什麼,你也不用怕我難受。」
「我跟皇堂姊……」東霖璿苦笑了下,「終究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如今……已經不想她了。」
雪荷不信,微微偏著頭,「不要這樣。你不是最厭說謊的人?我知道,我跟木蘭公主是沒得比的……」
「雪荷是雪荷,不能比的。」他急急的抓住她柔軟的小手,怕她心裡不好過。
「我不過是小小的螢火,怎麼敢比擬公主的日月光輝?」她滿臉甜甜的笑,「璿,你說說木蘭公主的事情給我聽。」
「沒什麼好說的。」他別開臉。
雪荷扳過他的臉,「我要你告訴我。我不要聽別人的傳言,只願相信你說的。我不要悶在心裡難過,人家要知道嘛。」
讓她一撒嬌,東霖璿倒拿她沒辦法了。「有什麼好說的?不過是我愛慕皇堂姊,皇堂姊不愛我,無法回報罷了。」
「璿……不難受嗎?」她眼中浮現同情之色。
「一開始倒是不難受的,因為我一心只想著要成為配得上她的男人。」他坦承,「現在,她心有所屬,嫁的人又愛她逾恆,兩人過得幸福快樂,我又有什麼好難受的呢。」
雪荷瞅了他半天,臉上蕩漾著幸福的微笑,「這真是好辦法呢。璿,我老實告訴你。」她起身跪坐著,捧住他的臉,「我這一世也比不上木蘭公主……你別急,先聽我說。我很清楚木蘭公主在你心裡還是很重要的,但是我不在乎,因為我愛你呵。我愛你,你不一定要愛我,我要變成很好很好的女人,配得上你,或許沒有木蘭公主那麼好,但是我會盡力的。」
她柔軟的髮絲垂在東霖璿臉上,眼神是那樣認真誠摯,「所以,讓我陪在你身邊。你喜歡我對不對?喜歡我陪你對不對?請你讓我愛你、陪你,你不用愛我的……真的。因為,如果愛情必須稱斤論兩,那就不叫愛了。或許有一天我老了,你不再寵幸我,但是請你還是讓我陪在你身邊,當一輩子的女官。我會認真的,會很認真……你答應嗎?可以嗎?」
東霖璿心頭像是被狠狠地撞擊了下。雪荷這樣坦白,這樣誠摯的要求,教他說不出話來,只覺得腦袋昏昏的,心頭漲漲的,眼眶禁不住的發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