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黑田萌
流香頓時瞠目結舌。哇哩咧,他是說真的還是假的?她母親的娘家是香具師世家,又跟東北的黑道「掛勾」?
「我已經幫你編入角館高中三年A班,是擁有超強師資的一班。」
「啥?」遷戶籍、轉學、編班、退租……他居然在短短的時間裡,神不知鬼不覺地辦好了所有事情?
這怎麼可能?他……如何能那麼神通廣大?又如何能擁有那樣的特權?
他眉梢一挑,斜覷了她一眼。
「別懷疑,天澤家所擁有的權勢是你無法想像的,所以……」他彎下腰,將臉欺近,直直地注視著她,「你就安分一點吧!」話罷,他勾唇一笑。
流香怔怔地站在原地,雙腳怎麼也動不了。
「千菊、千菊!」久史一喚,一名年輕女僕從迴廊另一頭急忙趕來。
「久史少爺。」名叫千菊的女僕彎腰一欠。
「帶小小姐回房。」他睇了流香一眼,遂轉身離去。
望著他高大的背影,流香陷入一陣茫然。
「小小姐。」千菊恭敬地叫喚著她。
「呃?」她猛回神。
「請跟我來。」
流香猶豫了一下,天生的叛逆讓她一時之間接受不了這樣的安排。
不過細想,她又能怎樣呢?光是聽他剛才說了那麼一大套,她知道她的古靈精怪跟他相比,簡直是小巫見大巫。
短時間內,她確定自己是鬥不過他,也休想從他的監視下離開。
因此與其跟他「明爭」,還不如跟他「暗鬥」。
她先裝小乖乖,然後再找機會落跑……她暗忖著,心裡有幾分的得意。
「小小姐?」見她一邊發呆、一邊傻笑,千菊滿臉疑惑。
她回神,咧嘴一笑,「帶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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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她的房間」,流香有一種無法置信的錯愕感。
「哇……這真的是……」
別說她以前的房間沒這麼大,他們租的房子都不及她一個房間大。這真的是貴族般的享受啊!
若不是她不想被那個冷血又怪胎的「久史舅舅」監控,她真的會想住下來呢。
房間裡有獨立的衛浴設備,還有配備電腦的書房,開放的空間裡除了有張豪華的大床,還有招待客人的沙發組。
看得出來,這些傢俱都是高檔貨,肯定得花不少銀兩。
依她看,只要再加上個爐灶,都可以在這裡窩三個月不出門了。
「真是禮遇,好受寵若驚喔。」她喃喃自語,口氣裡帶著不得不領情的無奈。
「小姐,你的東西都在那裡,少爺已經讓人幫你送來了。」千菊指著一旁的沙發說。
「我的東西?」她微怔,轉頭一看,發現沙發旁擱了幾個大紙箱。
「如果沒什麼事,我不打擾小姐了,有什麼吩咐請打分機給我,各分機號碼都記在電話旁的簿子上。」千菊說完,便彎腰欠身出去了。
流香訥訥地往茶几處的電話一望——
分機號碼?房子要是不夠大,還真用不到那樣的東西呢。
她走向紙箱,打開了封條。「我的東西?」
哼,想必是那個冷血舅舅幫她準備了一堆行頭,以配合她天澤家孫女的身份吧!
「怕我丟天澤家的臉,真是夠了!」她嘀嘀咕咕地翻開上面的防撞棉,睇見了一樣東西。
「咦?」她一震,全身匆地僵硬。
擱在最上面的是一個相框,而裡面裱著的是他們一家三口的合照,那是父親生前全家最後的一張合照,當時她才十一歲。
看見這張有著自己過去記憶的照片,流香禁不住心情激動地掉下眼淚。
「爸爸,媽媽……」她將相框按在胸口,一陣心酸。
今後,她是一個人了,在疼愛她的爸媽相繼離世後,她已經是孤單一個人了。
她想忍住,但眼淚卻不聽使喚地不斷從眼裡流出。
「沒缺什麼東西吧?」突然,久史的聲音在門口響起。
流香一震,連忙抹去眼淚。
怕她有什麼欠缺的東西,卻不好意思或是倔強不肯開口,久史決定親自前來問個清楚,但卻發現……她在哭。
也是,即使是十八歲的大孩子,在失去相依為命的母親後,難免會感到孤單寂寞。
雖然她表現得那麼堅強,甚至是強悍,但現在的她其實應該是最需要安慰的,就像當年的他一樣。
「有事嗎?」打起精神,強忍眼淚,流香依舊一臉堅強地望著他。
「我問你有沒有缺東西。」他沒問她是不是在哭,只怕惹得她更加傷心。
「東西很齊,什麼都不缺。」
他望著她,沉吟片刻。
「那就好,需要什麼直接告訴我。」他盡可能地不去看她泛紅的眼眶及那眼底未乾的淚,他擔心自己憐憫和同情的眼神刺激到她。
流香沒吭聲,只是沉默地看著箱子裡的東西,那全是她在東京滿滿的回憶。
「你的新制服在衣櫥裡,明天會有人送你去上學的。」說完,他旋身就要出去。
「デ……」流香忽地出聲喚住他,「久……久史舅舅……」
聽見她叫自己一聲「久史舅舅」,不知為何,久史感到全身不自在。只是……他不是一直對著她端「舅舅」的架子嗎?
她望著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他開始期待,她會對他說些什麼呢?
「謝謝你。」猶豫了好一會兒,流香怯怯地說。
他微怔。「謝我?」
他以為她恨死了他,甚至根本不想看見他,怎麼現在她卻跟他道謝呢?
「謝謝你沒把我的東西扔了……」她下意識地抓緊了手裡的相框,「謝謝你沒丟了我僅有的回憶……」
她楚楚可憐的模樣映入了他的眼簾,而那是一張像極了西宮的臉龐……
他明明恨透了西宮,為何卻覺得她無助得數他直想保護?
不知怎地,他心亂如麻,完完全全地慌了——
「只是小事。」他以一貫冷漠的口吻掩飾他的不安及困惑。
「不管如何,謝謝你,因為……」她頓了頓,「我以為你恨不得毀掉我所有關於爸爸的回憶……」
他眉丘微微隆起,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我根本不在乎你的什麼記憶,尤其是關於西宮的。」他淡淡地說著,無情卻又深刻得教人微微心痛,「我恨他帶走了萬里子姊姊,毀了天澤家的完整,沒把他的照片丟掉是因為……」
流香望著他,等著他的回答——雖然她猜得到,他的回答應該還是冷淡無情得教人生氣。
他睇著她,沉默了幾秒鐘。
「也許我只是不希望看見你哭……」話罷,他旋身而去。
她怔愣著。不想看她哭?是因為覺得煩,還是覺得不忍心呢?
接下來的幾分鐘,她努力地思索著這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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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難以成眠,流香在清晨天剛亮就爬出了被窩。
東北的冬天遠比東京來得冷,尤其這棟宅邸大得離譜,而人口卻又少得可憐,感覺起來更是寂寥冷清。
這個時節,東京的冬天通常已近尾聲,但這裡好像還沒結束。
下了床,披上外套,她踱出了房間。
廊上是安靜的,只隱約傳來像是低聲交談的聲音,她想那應該是早起的僕人們發出的細微聲響。
她往右邊一轉,朝著走廊另一頭緩緩而行。
這大宅的庭園美不勝收,即使是在萬物凋零的冬天,依舊有著教人癡迷的美。
突然間,她聽見有人做早課的聲音,從供著神佛及祖先牌位的房間傳來。
她悄聲趨前,只見拉門未全部掩上,還余一點縫隙。
她將眼睛往那縫隙一貼,只見一個人坐在佛龕前低聲誦經。
久史舅舅?天末全亮,他已經在這裡「用功」?
只見他動作嫻熟又優雅地點燃了檀香,然後恭敬地供在香具裡,放置在佛龕前。
看得出來,這件事是他每天必做的功課,不然他的一舉一動不會那麼流暢。
不知怎地,他那專注而虔敬的背影讓她的心跳急促起來——
「你幹嘛?」背著她的久史突然出聲。
她一震。「真神,背後有眼睛啊?」
「那麼早起床,睡不著?還是……」說著,他轉過頭來望著門縫裡的她,「想偷偷逃跑?」
她眉心一皺,「我才不會偷偷摸摸……」說著,她拉開了門。
「那我可不知道,你是西宮的女兒,他就會偷偷摸摸。」他淡淡地說。
「誰偷偷摸摸?我爸爸不是那種人!」她不服氣地瞪著他。
「他偷偷地讓萬里子姊姊懷了你,又偷偷地帶走她,這不是偷偷摸摸是什麼?」他擱下手裡的念珠,神情嚴肅。
「要不是不被允許、不被祝福,爸爸媽媽也不會選擇私奔,不是嗎?」以前她不清楚父母親私奔的事情,現在知道了,她不但不覺得羞恥,反倒感到驕傲。
因為能教母親拋掉如此令人稱羨的一切,也要追求的愛情,她認為絕對是世間難得的。
像他這種冷血無情、沒血沒眼淚的動物,肯定是不會瞭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