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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頁 文 / 染香群

    子敬反而坐了下來,仔細思考她可能會去的地方。或許該跟紫薇的生母聯繫看看?

    他跳了起來,跑回房裡翻資料,幸好天生的心細讓他多留了一份拷貝,他撥了通國際電話到日本,很快就接通了。

    「我不能告訴你紫薇的行蹤。」紫薇的生母聲音意外的悅耳,透過國際電話嘈雜的連線,還是如此甜美,「是,紫薇跟我聯絡過了……這孩子沒有一絲責怪我的意思……」聲音哽咽起來。

    「范女士,」子敬焦急了,「她還小,需要有人照料。而且她的未婚夫快要急瘋了……」

    「紫薇跟我說了一些事,」范母平靜了些,「我知道她隱瞞了很多沒說,但是,能讓她毅然決然的離家出走,應該是發生了很大的事情吧?子敬……算了,過去的事就別提了。幸好紫薇對我這個失職的母親沒有一絲絲責怪,我以後會負責照顧她的,你請陸先生不用擔心了。」

    范母掛上電話,不知道自己這麼做是對還是錯。

    猶記得那天——

    她那小女兒好不容易打電話聯絡上她,只是靦腆的笑,「呃……媽媽,我是紫薇……不,我不是來跟你要什麼的,我也不會打擾你的生活……如果你需要資料證明我的身份,我可以告訴你我的出生醫院,或者你有傳真機,我可以傳真我的出生證明……」

    握著話筒的范母已經泣不成聲了。她願意拋棄一切,只想好好補償這個可憐的女兒。

    「媽媽你別這樣說……」紫薇侷促的微笑,「我只是希望你幫我一點忙。我離開陸家了,還不知道要去哪裡落腳。錢我有,但是我需要你收養我,讓我能繼續讀書。」

    這樣的要求會不會太過分?「可以嗎?我不會要求跟你見面,也不是要你給我什麼,我只是希望能繼續唸書……」

    這孩子意外的懂事,讓她依依不捨的掛丁電話後,又哭了一場。

    「幫我找台灣最好的律師。」她吩咐助理,眼淚不斷的流下來,「我要……我要收養我的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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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起來,事情總算是有著落了。

    紫薇輕輕的呼出一口氣。

    離開陸家後,她搭公車到火車站,挑了時間最接近的火車就跳上去,這班火車是到宜蘭的。

    到了宜蘭,她第一次自己找旅館住宿,其實也沒想像中那麼困難,原以為會被拒絕呢,結果櫃檯阿桑連句話也沒說,收下錢後,就給了她鑰匙。

    隔天,她再次來到宜蘭火車站。

    打開存摺看了看。陸哥哥每個月給她的零用錢都留了起來,數目不大,但是在她心目中已經是不得了的財產了,再加上聯絡上母親,她有信心能好好的生活下去。

    她沒問題的。孤兒院的哥哥姊姊們,一到十八歲就準備要離院了,有人去建教合作的學校,有人半工半讀。她並不是溫室的花朵,沒問題的。

    宜蘭夠遠嗎?她發現自己總會不由自主的望著台北的方向。

    再也……不回去了。

    在販賣機投了罐飲料,她站在宜蘭火車站裡喝了起來。想哭的時候就這樣仰首,咕嚕嚕,順便把眼淚吞回去。

    血緣是斬不斷的。就算她揭穿了陸夫人的謊言,陸哥哥終究還是會原諒自己的母親。若是她留下來,終身都要面對那個可怕的女人。

    而且……已經不完美了。她可以努力彌補縫隙,但是像陸哥哥那麼追求完美的人……心裡永遠會有陰影吧?

    她不要這樣。

    「我會長大。」她喃喃的為自己打氣,「我會成為很好很好的女人,然後讓我最愛的人,再也移不開目光。」

    如果……她還能愛的話。

    火車進站了。隔著一段距離,一時沒看清楚,似乎是往「蓮花」的班車。「往『蓮花』?」她自言自語。

    「花蓮啦。」一旁陌生的旅客笑著,「你知道嗎?花蓮舊稱洄瀾。」

    「洄瀾?」

    「就是水去了會再回來啊。去了花蓮,就會留戀不捨唷。」

    是嗎?那……她就不會再想回台北了吧?

    「花蓮自強號一張。」沒有猶豫,她買了車票。

    握著車票,她拿起書包,孤獨的往自己的下一站走去。

    沒有回頭。

    第十章

    回到在公司附近租下的小套房,務觀疲倦的把鑰匙一丟,隨手把床上的衣物推到一邊,躺了下來。

    鐘點女傭放假兩天,他的房間就凌亂到幾乎看不到地面,到處都是東倒西歪的酒瓶和滿滿的煙灰缸。

    紫薇就這樣消失了。兩個月了……費盡苦心也找不到她。唯一知道的是,她還安好。

    若不是紫薇曾打電話給月季,他根本沒有她的任何消息。

    每次接到紫薇的電話,月季總會張牙舞爪的痛斥他一番。但是,讓她罵兩句會怎樣呢?至少罵完了,她願意告訴自己,紫薇一切安好。

    只是,沒有紫薇的日子,他覺得心好苦好苦,吃什麼都沒有味道。他突然對一切都厭倦了,非常痛苦而厭倦。

    機械式的上班,機械式的下班。回到家裡,他只悶頭喝酒,不見任何人。

    得知父母親鬧離婚,他不關心;母親在他面前哭嚷,他依舊悶聲不響。既然沒有辦法埋怨,也沒辦法怨恨,那麼,就封閉自己的心吧。

    母親急急的回美國挽救她千瘡百孔的婚姻,他沒有去送行。因為,他覺得自己已經死了,死人是不會送行的。

    他茫然的望著天花板,讓酒精麻痺自己的一切。若不是還剩下最後一點理智,他連生命都想放棄,更逞論事業了。

    「紫薇。」他喃喃著,「紫薇……」

    就是還懷抱著一點點希望,希望有一天,能夠再見到他的紫薇。就算她不再屬於他也無所謂……只要她仍然保有無憂的笑就好了。

    你到底在哪裡?月季會不會騙我?事實上你已經不在這個世上了?不然為什麼我找不到你?

    咕嚕嚕……把所有的痛苦和眼淚淹沒在酒精的澆灌下。

    「你在醃醉雞啊?」子敬倚在門口,皺眉看著不成人形的老友。連門都不關,他會不會太誇張了?「你要不要放滿一浴缸的酒,整個人泡進去比較快?我個人推薦米酒比較容易人味。」「哈哈哈哈……」務觀笑了起來,「好子敬……來,我們來喝酒……」他踉蹌的想站起來,卻又不穩的坐倒。

    「我不喝傷心酒。」他晃晃手裡的蘋果汁,「謝了,我有自己的飲料。」

    「連喝酒都不肯?那你來幹嘛……看我落魄嗎?」務觀對他吼。

    「我是來告訴你,我的確曾經想把紫薇帶走。」子敬氣定神閒的喝著蘋果汁。

    務觀跳了起來,一把揪住他的領口,「你這混帳東西!給我滾!」

    「要站起來還是辦得到,不是嗎?」子敬很冷靜的回望,「至少我媽不會虐待她。或許讓她住在我媽那兒,等她長大後再回來,對你們都好。」

    他茫然的放開子敬,掩住臉,「我不要……我不要見不到她……我不要……」

    望著頹然坐倒的老友,曾經這樣嚴整的人,如今卻變得如此潦倒……子敬有種說不出來的感慨。

    「你要這樣繼續下去?」他搖搖頭,「你捱得到紫薇長大嗎?你能夠長大嗎?你希望下次紫薇見到你的時候,你是這個樣子?」

    見務觀沒有反應,他喝完手裡的蘋果汁,「隨便你吧,你這頭頑固的牛!不過,你多少注意一下門戶,大門也不鎖,如果我是小偷怎麼辦?自己保重吧。」

    正要離開,掩著臉的務觀卻拉住他的衣服,「……子敬,請你留下。」

    他無奈的望著天花板,「你不是叫我滾?」

    「……請你留下。不要每個人都離開我……」他好痛苦……連個可以談談紫薇的人都沒有。

    「我才不要留在這個豬窩。你不知道我很挑剔嗎?」子敬別過臉,打量這個混亂且充滿酒氣、煙味的套房。「如果你找到一個像樣的地方可以住人,我可是會厚著臉皮去當免錢房客的。」

    務觀沒有哭。真正的痛苦是哭不出來的,但是這種無淚的哀痛,卻比呼天搶地還教人不忍。

    紫薇……你知道你的陸哥哥已經瀕臨崩潰了嗎?你還記得回家的路嗎?紫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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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表面上看起來,務觀恢復了。

    的確,時光會洗滌所有傷口,但只是洗滌,卻不是癒合。

    他用冰封的表情凍結情感,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他臉上的寒霜越來越深重。

    一天天,一年年,當所有的尋找都徒勞無功之後,他開始沉下心來,默默等待。

    他每個禮拜都跟月季聯絡一次,每次都被月季痛罵,罵了快一年以後,實在罵不下去。終於,她少女易感的心腸也軟化了。

    她走進屋裡,拿出紫薇寫給她的三封信,默默的交給務觀。

    握著信,看著熟悉且有些稚氣的筆跡,務觀心裡充滿久違的激動。她上了大學,還跟生母見面了,目前獨自一個人在學校附近租屋,住在沒有冷氣、沒有浴室的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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