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頁 文 / 秋風醉
就這樣,她滔滔不絕地說起以往四處遊歷時碰到的趣事,他偶爾插上幾句,走著走著,夕陽漸沉,面前的道路也漸漸寬闊起來。
秦軒看了眼天色,知道今日是到不了城鎮了,不禁憂心又起。
二人在一片竹林中生了火,又露宿一夜。
紀雲深傷處仍痛,輾轉好一會兒才終於睡去。
秦軒守著火,凝望她睡夢中微蹙的眉頭,束手無策。明日定得走出這山谷,否則她的傷再拖下去,只怕……只怕……越想越擔憂,他眉心深皺。就這樣一夜未闔眼,背著她走了一日,他早倦了,直到晨光熹微時才再支持不住地睡去。
「師姐!」迷迷糊糊中,他驚喊一聲,猛地睜眼,伸手欲按劍柄,卻摸了個空,才憶起佩劍早在河中遺落。
定下心神,才發現紀雲深已醒,正笑容可掬地望著自己。腦袋一時轉不過來,不知身在何處,他揉揉眼睛,才慢慢想起這兩日驚心動魄的經歷。
此時天色已然大亮,日光篩過葉縫,灑落一地斑駁。
見他額冒冷汗,驚神未定的模樣,她柔聲問道:「師弟,怎麼啦?作惡夢嗎?」
他喉頭乾燥,抿唇不答,心跳仍然混亂。適才夢到數十名強敵突然來襲,他卻手無寸鐵,無法保護受傷的師姐……幸好是夢。
怕自己忍不住上前擁住她以確認她平安無事,他自地上一躍而起,深吸口氣定神。「師姐,我去外頭探探路,馬上回來。」說完,一溜煙跑遠。
她伸個懶腰,坐直身子,感到左腳的扭傷痛得厲害,不禁微微皺眉。
此時前方忽然傳來一陣雜沓的腳步聲,她吃了一驚,沒料到此處有人。機警地伸手往袖內一摸,慶幸還剩幾粒鐵蓮子沒給水沖走,將暗器扣在手中,靜觀前方。
林口出現幾名壯碩大漢,邊談笑邊朝她的方向定來。此時帶頭的一名大漢愣了愣,發現了她。
紀雲深凝目一瞧,見那大漢臉上隱隱有一道傷疤,相貌有些眼熟……咦,有些像那日在酒樓鬧事的地痞?但他們怎會在這兒?
那大漢正是曾被紀雲深出手教訓的刀疤林,那日她以笠帽遮去面目,是以他此刻認不出她。見一名面目秀麗的女子坐在地上,腳上裹著布條,顯是受了傷,壞主意頓起,邪笑上前。
「嘖嘖嘖,這偏僻的地方,竟有這麼標緻的娘兒們,難不成是竹林仙子?」
他的夥伴也嘖嘖有聲,將她團團圍住,不懷好意地淫笑。
她揚唇,雖負傷倒也還不將這幾名粗漢放在眼裡。「既然知道,還敢冒犯仙駕?」
沒料到她會如此反應,眾人均是一愕,隨即大怒。
刀疤林首先冷笑上前。「想不到妳這娘兒們嘴巴倒挺利的,讓我來替妳磨磨平。」正欲強將她拉起,右膝驀地感到一陣劇痛,不由得大呼一聲,跪倒在地。
她笑嘻嘻地看著他。「嗯,倒還有幾分規矩,懂得行禮。」
其餘人聽他痛喊,知道他不知何時竟中了暗算,心中皆是一驚。莫非這娘兒們身懷武藝?
刀疤林一張臉脹成豬肝色,又驚又怒,顫巍巍地起身。「臭娘兒們!咱們可是『金蝙蝠』的手下,妳倒挺大膽的,敢在爺們面前囂張!」他知對方武藝不弱,因此搬出靠山想嚇唬她。
金蝙蝠?紀雲深輕噫一聲,萬分訝異。
刀疤林以為嚇到了她,正要趁機下令眾人上前,一道憤怒的男聲忽地響起--
「你們幹什麼?」
眾人轉頭,見到一名男子站在身後,滿面怒容。
一名兄弟突然指著他驚呼:「是……是……是鎮天鏢局的秦軒!」
其餘人面色頓時一變,定睛一看,正是秦軒沒錯!
刀疤林大驚失色,大喝一聲:「撤!」
眾人來去如風,轉眼間退得乾乾淨淨,不留痕跡。
秦軒關心紀雲深的情況,沒有追趕,著急地上前查看。「師姐,妳沒事吧?」懊惱地擰眉,都怪他不該將她一人獨留此處……
見到他臉上的自責,她微笑安撫:「別擔心,這種三腳貓的功夫,我再不濟也能應付。」頓了頓,心中很是奇怪。「方纔那些人你記得嗎?是上回在酒樓鬧事被咱們趕跑的地痞。他們怎麼見到你像見到鬼似的?」
他也大惑不解。「當日我沒露面,他們應該不知是我出的手才是……」
那群人是鎮上的地痞,認出他並不足為奇,可他們的語氣與倉皇而逃的模樣並不像是怕他,反倒像是怕鎮天鏢局。莫非他們跟鏢局結有樑子?但卻又沒聽說過……
她沉吟片刻。「適才那帶頭的漢子說,他們是金蝙蝠的手下。」不意外見到他驚訝的神色。
金蝙蝠是武林中大有來頭的人物,橫行江湖數十年,殺人不眨眼,人稱他「金蝙蝠」,表面上是讚揚他輕功一絕,實則暗喻他為人陰險毒辣。
「金蝙蝠雖惡名昭彰,但再怎麼說也是大有身份的人,怎會跟這種不入流的地痞勾搭?」她實在猜不透。
秦軒也大惑不解,但望向她紅腫的腳踝,隨即拋開雜念,報上喜訊:「師姐,我適才在外頭繞了繞,發現我識得這兒,穿過竹林,沿一條小徑繞回去,出去便是市集了!」無怪那群地痞會走到這兒來。
「咦?當真!」她喜上眉梢,立刻將心頭疑竇拋之腦後。「那可太妙了!」
思及馬上就能回到鏢局,二人皆興奮不已。他攙起她,出了竹林,沿著他口中那條羊腸小徑走,一路上陸續見到幾名樵夫,心知離出口漸近,不由得相對而笑。
又走了一段路,前方漸漸熱鬧起來,終於出了山林,見到人潮洶湧的市集,此番歷劫歸來,當真恍如隔世。
兩人沿著市集旁的小道走,由於她跛腳走不快,費了好些時候才回到鏢局。
遠遠地,見到鏢局門前袁鎮天正和一名捕快交談,神色焦慮。
「袁大哥!」她高喊一聲,咧嘴揮手。
袁鎮天霍地回首,見到二人,又驚又喜,立刻衝上前迎接。
他身旁一名鏢師也認出他們,歡天喜地地奔入鏢局內報喜,沒多久便一窩蜂的人湧出,在他們身旁七嘴八舌地關心詢問。
袁鎮天見他們鬧烘烘的根本聽不清話語,舉手喝止。「好了!在鏢局門口吵吵鬧鬧成什麼樣子?」對一旁的下人吩咐:「去準備熱水供他倆沐浴更衣。」
下人得令離去,眾人擁著二人進入鏢局。此時一名鏢師實在忍不住,開口問出在場眾人內心所想:「你們這幾日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二人對視一眼,驀地一股笑意湧上胸臆,不由得相顧大笑起來。
眾人如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困惑地看著他倆。
好不容易止住笑聲,紀雲深笑吟吟地道:「哎,說來話長。」
真是說來話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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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來話長,不過我這兒有完整版本,今日你們這些小蘿蔔頭夠福氣,拉長了耳朵聽我說吧--嗝!」
庭院中,一排小孩拿了凳子,在一名喝得醉醺醺的老頭面前整整齊齊坐好。
老頭舉壺喝了一大口酒,抹抹嘴,醉眼惺忪地看向他們興奮好奇的小臉,得意地仰天笑了兩聲。
「嗝!事情是這樣的。當時他們一干人威風凜凜地破廟而入,將那票賊子一網打盡,那賊頭兒還想逃,正往殿後跑去,忽然眼前一花,喝!一名面目英俊的少年公子不知何時堵住了他的去路,他向右閃,對方便截右,向左閃,對方便截左,他使盡渾身解數也無法跨越那公子半步,就如孫悟空怎麼也逃不出觀世音菩薩的手掌心一樣--」
一名頭紮沖天小辮的小男童突然舉手。
老頭一怔。「怎麼?」
「你說的跟我阿娘說的不一樣。」男童操著清脆的嗓音,朗聲道:「我阿娘說的明明是如來佛祖,不是觀音娘娘。」
「這個……這個……」老頭乾笑兩聲。「傻孩子,都是天上的神仙大士,總之制服了孫猴子便成,計較這麼多做啥?」
一番強詞奪理的說辭惹來身後一陣朗笑。
「誰?」他惱怒回首,一張臉也不知是因難為情而脹紅,還是酒喝多了而醺紅。
「醉老頭,你可真糗啊!」
見到來人,他神色一喜。「我道是誰,原來是故事的正角來啦!」
紀雲深笑著走近,在他身旁站定。回鏢局後修養了幾日,腳傷已痊癒,成日待在房中早感氣悶,偏師弟管得嚴,不讓她四處走動,至今才覷得空閒出來遛達。
唉,她從不知師弟為人這般囉唆,不過……被人囉唆的感覺倒還挺不錯呢!
這幾日師弟都會親自端飯菜給她,備的都是她喜歡的菜色,不過,她從未提過,他是怎麼發現的?
上回綠菊來瞧她,還笑嘻嘻地告訴她,前天中午的醋溜魚是師弟親自下廚烹煮的。呵呵,她還不知師弟通廚藝呢!怪不得他那日老問那道醋溜魚味道如何……欸,她是怎麼答的?嗯,好像是讚不絕口吧?好在、好在。想著,心頭一陣甜絲絲的,不由得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