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文 / 向玄纁
「是嗎?」她緊緊靠著嚴擎烈,覺得世界有些飄浮。
舉世是福滿姨的女兒,與無雙同為她的貼身婢女,她這次能順利溜出家門,是把舉世騙去與娘一同上白馬寺裡參佛才能得逞。
聽說無雙之所以能來到蒼龍幫,是因為被趕出家門後,在洛陽一帶盲目搜尋,結果被得到消息的玄膺給騙回來囚禁。
那麼舉世能夠找來蘇州,就真的是靠爹的人脈搜尋了,也顯示爹鐵了心要她回返,履行原有的婚約。
這名婢女雖然個性較為冷淡,和無雙截然不同,卻是相當護自己的。所以她現在會這麼說,必定是爹下了最後通牒。
但是……怎麼會這麼湊巧?她才剛定下心念想與他共偕白首,爹卻如此明白地宣示反對。
嚴擎烈突然握住她發顫的手。「妳這婢女,架子倒很大是不?」
「不敢,只是費了太多工夫找尋小姐,難免心情會急躁一些。」她淺淺一笑,但是看著嚴擎烈的目光,卻帶有一點敵意。「相信嚴幫主也瞭解事情的嚴重性。」
「好,如果這是謝老爺的堅持。」他冷冷回望她,而後才開口:「寧香會回去,但是,由我護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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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要改嫁!」洛陽謝府的大廳內,謝寧香大聲喊著。
「妳本來就沒有成親,哪裡來的改嫁?!」謝孟宗也生氣地洪聲回吼。
「我跟擎烈拜過堂,也已經洞房,是真正的夫妻了!」
「荒謬!高堂俱在,你們一無父母之命,二無媒妁之言,依律只屬私通,當以奸論,別告訴我妳不知道!」
「你和娘現在馬上承認我和擎烈的婚姻,我們就算已有父母之命,也不算私通了啊!」
「妳……荒唐!」謝孟宗氣得拍案站起。
「爹才糊塗!那個國舅之子是怎麼樣的人您又不是不清楚,為怎麼偏要我嫁給他?!反正您早已經自請辭官了,我們也沒必要再演一出攀龍附鳳的爛戲碼!」她也氣得口不擇言。
「妳懂怎麼?!真是我們溺愛過度,讓妳變得這樣驕縱,目無尊長了?我不管妳這段時間裡在外頭做了怎麼事,反正從現在開始,我會讓舉世看好妳。給我好好定下心,準備嫁入國舅府!」氣憤地罵完,便拂袖離開。
「怎麼嘛!」她生氣地踢了下幾腳,為自己父親在親事上的堅持感到沮喪。
「夫人……」無雙很憂慮地低喊,被舉世嚴厲的眼神一瞪,才警覺到自己稱呼不當,頓時消音。
「寧香,妳方才話說得太重了,老爺是怎樣的人,妳應該很明白才對。」坐在側邊躺椅上,垂眸似在思考,卻更像是在昏睡,從頭到尾沒說過半句話的中年美婦,終於忍不住出聲了。
「娘,原來您都聽見了呀!」謝寧香聞言轉頭,眼睛眨呀眨的,很迅速地凝出兩汪淚水。「您最疼孩兒了,對不對?」
「別向我撒嬌,都怪我們太寵妳,才讓妳這麼不知天高地厚。」
「女兒為私自溜走,讓你們擔心賠罪,可是,我的夫婿是擎烈,不想再嫁給國舅之子啊!」
「婚書已立,聘禮也已經收了,由不得妳說不嫁。」
「婚書立了可以毀,聘禮收了可以退啊,蒼龍幫是我朝第一大商幫,不需要忌憚國舅府的。」
「如果事情這麼簡單就可以算了,妳爹何必發這麼大的脾氣?怎麼願意和那個只懂得作威作福、仗勢欺人的國舅府攀親帶故?又怎麼捨得把妳嫁給沉雲那個沉迷酒色又不成材的蔭封學士?」美婦表情有薄薄的責備。
然而,從那由鼻孔而出的哼聲聽來,很顯然國舅府在謝寧香娘親心中的評價也沒高到哪兒去。
「怎麼意思?」她聞言錯愕。
一直以為爹是老頑固了,搞不清楚現實狀況,難道不是?
「妳的親事,是年初由當今太后對老爺當面授意,聘禮也是她所選,在中秋之後送達洛陽的。妳說,退得了嗎?」
「這……總找得出辦法吧?」
「辦法?」很淡很淡的哼聲。「反正我查過了,蒼龍幫請帖上寫的是別人的名字,前往祝賀的賓客甚至沒有人知道新娘的真名,妳就安心嫁進國舅府去當妳的皇親國戚,救活我們一大家子人吧。」好累!很少清醒這麼久的,又想睡了。
「我不要!」
「不要?」正優雅地打著呵欠,卻因為女兒形同忤逆的話而止住動作,鳳眼瞇起。「那好,我的女兒果然很有骨氣,咱們謝家最少不得的就是風骨,大夥兒就提著頭,跟皇太后與國舅府卯上了。」
「我是說……我一定會找出法子。」理虧的表情之中,還帶有一點點諂媚。「再說,會讓舉世會到蘇州找我,一定是因為娘的授意吧?」
「是妳爹的命令。」這孩子,果然愈來愈精了。
「反正,只要我們有辦法退國舅府這份聘,娘就一定會成全我們,是不?」小臉上有著開心的光采。
在這府中,爹只聽得進娘的話而已,所以無論任何事情,只要有娘的認可,爹那邊從來就不是問題。
「最好快一些,免得夜長夢多。」
「娘……」她的表情難掩激動。
「我相信他身為一幫之主,又能讓妳如此堅持,必定有過人之處,妳爹那邊我可以幫妳說說。只是倘若真的來不及,妳就要乖乖披上嫁衫,不得再反抗。」
「我就知道娘最疼寧香了!」她雀躍地衝上前抱住美婦,而後像一陣風似地捲出大廳。
「小姐……」無雙欲哭無淚。
又跑那麼快,也不想想身邊的人有多可憐啊!
「不用追了。」舉世拉住想要跟著跑出廳堂的人,雙眼直盯著那陣風消失的方同。「妳再怎麼樣也追不上的。」
好輕功!真不知道小姐打那兒學的?
「舉世、無雙,妳們先下去吧。」美婦輕聲吩咐,鳳眼仍直直凝望著女兒消失的方向,表情頗有感歎。「年輕人,真是活力十足得令人羨慕啊!」
「安人也還是芳華正盛呀。」福滿趕忙在旁邊開口。
「是嗎?看到寧香這樣子,總讓我有些感慨,如果自己當年也能有像她這樣的倔性與堅持就好了。」
「安人……」
「有道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偷。」掩嘴又打了個呵欠,瞇著眼看站在另一旁的兩個人。「算了,真的想睡了……」
春滿和福滿對看一眼,只能默默幫漸漸入睡的人兒蓋好錦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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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今之計,只能請持庸從中斡旋,讓寒武城出面幫忙了。」
「沒有其它辦法了嗎?」如果可能,他並不想和寒武城打交道。
「皇太后把持當今朝政,滿朝文武幾乎都是沈家人馬。這樁婚事起源於太后對謝侍郎影響力的忌憚,想退親實在太困難,除非由皇上親自出面轉派親事才有可能。」
嚴擎烈坐在主位上,臉色沉重,斂眉思索著玄膺的建議。
這也是他之前覺得棘手的原因。
先皇廢立太子不到半年就晏駕崩殂,二皇子邢煉原本素有孝名,即位後卻沉迷逸樂,朝政盡落於外戚之手。朝廷官員為求自保,許多只能投靠外戚一派,然而暗地裡擁護大皇子邢晏的人依舊不少。許多靖節之士不願意屈膝,有些選擇繼續待在朝中試圖力挽狂瀾,有些則為了保持風骨而辭官,謝孟宗即屬於後者。
可是謝孟宗雖然辭去官銜,在朝中仍具有一定的正面評價和影響力,太后不敢輕忽,所以親自指派這門婚事,企圖藉此作為牽制,讓支持邢晏的人馬少去一份力量。
原以為寧香與沉家婚約只是兩方尊長合議,所以大家都認為不算太難解決,怎料背後會牽扯出如此深的爭端,且在他得到消息的同時,國舅府也已經下聘,讓他與寧香的親事變得更是困難重重。
「如果必定要請皇上出面,無法由你去說服嗎?」
「我?」玄膺指著自己的的鼻子,眉眼挑高。「我只是曾受皇上施恩,面子還不夠大到能請動聖顏,所以這種丟臉的事就別提了。更何況……前不久我才得到一件消息,不知道老大有無興趣?」
「想說就說,不必故佈疑陣,吊人胃口。」嚴擎烈冷哼。
「是!」趕忙危襟正坐。「聽說九轉騰龍璧……目前在寒武城內。」
玄膺話音方落,議事廳內頓時陷入一陣靜默,所有人都看著嚴擎烈手上茶杯化為灰粉灑落飄散,沒人有膽子出聲。
「擎烈!」在氣氛如此逼人窒息的時刻,一道嫩黃色的身影突然奔入,打散沉寂,讓眾人放心地吁了一口氣。
以幫主對這樁親事的重視程度而言,很顯然的,也只有這新夫人才能緩和現場緊繃的氣氛了。
「娘說聘禮是太后親選,退不得的。來此路上我一直在想,我們能不能叫玄膺那渾蛋請皇上出面,又或者乾脆直接暗算那個沉雲算了?」謝寧香速度飛快,目不斜視,眼中只見得主位上那個魁梧的身影,便這麼直直衝入嚴擎烈懷裡,摟著他的脖子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