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 文 / 葉霓
看她一緊張鼻頭就冒出點點汗珠,讓孟波直覺反胃,「你喜歡我就說,別裝矜持了,不過……」
他摳摳眉毛,瞇眼瞧了她一會兒,「你喜歡我,我是沒辦法阻止,可是……你能不能先到美容中心去瘦個身?」
「我……我瘦不下來。」她眼瞼半掩,水漾的眸中暗藏許多心事。
「呵,我當然知道,每個胖子都說他瘦不下來,因為戒不了口,無法勤勞運動嘛。」孟波嗤鼻一哼。
「不是的,因為我有病。我從小得了一種怪病,就算不吃任何東西,身材還是這麼臃腫,我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維持它,別持續發胖。」
事實上小漁雖然圓,但還不至於像個航空母艦,一五八公分的身高配上七十二公斤的體重──就如邵千之前所說的,她其實很可愛。
「什麼,有這種怪病?那麼你還真是可憐。」聽她這麼說,他又看看她像西瓜的身材,不禁搖搖頭,「你沒多找幾個醫生瞧瞧嗎?」
坦白說,她五官還不賴,尤其是那雙眼睛更可以用「水汪汪」來形容,如果真能瘦下來,他倒還願意接受她的追求,不過現在這樣子……算了吧,到了台北後他們就分道揚鑣。
「看過了,不但國內,連國外也求診過,所有醫生都對我這種病束手無策,他們只是說這可能是內分泌失調。」
過去十年,她都在求診中過日子,剛開始會因為無藥可醫而失望、難過,不過她現在已經看開了,覺得這世上應該還有不討厭胖子的人存在吧?但萬萬沒想到的是,她頭一次喜歡一個男人,他卻對她的胖有著這麼深的偏見,讓她心口有說不出的沉重。
抬起頭看向窗外,她深吸口氣,隨即笑了出來。
不過,今天能有緣與他共乘一車,這對她而言已是種莫大的幸運了。
「噴噴,你該不會是上輩子造了什麼孽?」孟波的嘴巴就是這麼該死的缺德。
「我……」她被他這一問給問傻了。
「人呀,就是不能造業,否則呀,得到的不是現世報,就是下輩子讓你嘗到苦頭。」他正經八百地說。
小漁這才轉頭看著他,突然道:「沒想到你對佛理有這麼深的研究。」
「那還用說。」他高傲的一挑眉。
事實上他哪懂得什麼佛理,還不是天天聽封韻在那兒唸經,每天被她疲勞轟炸,他就算聽不懂,也被強迫記住幾句。
說起封韻這丫頭,明明怕鬼怕得要命,不是成天嘴裡念著經文,就是就全身上下掛滿佛珠,卻還要當什麼靈媒?
拜託,像她這樣,哪個幽靈敢現身找她,不被她身上的佛珠、經文嚇得溜得遠遠的才怪!
「那你知不知道你剛剛已經造了口業?」她接著說。
「啥?口業?」
「對,造了口業一樣會得到報應喔。」她轉過臉,一對閃著興味的眸子對上他錯愕的表情。
「那會怎麼樣?」他隨口一問。
「嗯……」小漁假裝思考一會兒,接著才說:「會下十八層地獄的第七殿。」
「喲,地獄還分幾殿呀,那不就跟玉皇大帝住的宮殿差不多,這麼說來,那裡的生活也挺愜意的嘛。」孟波嘿嘿一笑。
「我指的是第七殿的拔舌獄。」她立刻道。
「什麼?拔……拔舌?真的假的?」他趕緊摀住嘴。
小漁看見他這有趣的表情,忍不住噗哧笑了出來。
「喂,你騙我的?」看她笑成這樣,孟波瞪了她一眼,「你騙我有什麼好處?」
「我並沒有貪圖什麼好處,只是喜歡看你那副純真的表情。」她偏著腦袋看著他。
「我純真?哈,還是頭一次聽見有人這麼形容我。」他笑聲乍停,態度高傲地說:「喂,小胖妹,你不要以為這麼說我就會喜歡你,從現在起讓我好好開車,別再說話了行嗎?」
真是的,這女人不知道是不是太無聊,老是跟他說些怪裡怪氣的話,還說他純真,真是好笑。有人說他火爆,有人說他狂野,也有人說他不拘小節,但是「純真」這種形容詞還是頭一次冠在他頭上,簡直難聽到斃。
「好吧,你要清靜,那我就不說話了。」她索性放下椅背仰躺著,閉目假寐。
孟波看了她一眼,忍不住搖搖頭,這情景實在像一頭母鯨躺在他身邊,看來他得好好開車,千萬別一個晃動讓她翻身,若被她壓到那可是會重傷的。
想像那個畫面,他不禁笑了起來。
他打開音響想聽聽歌,傳出的卻是英文,他想找找有沒有其他CD可聽,可是這兒全是些英文教學CD!
拜託,他的英文是最菜的,要他聽英文,不如讓他聽佛經!
用力關掉音響,一路上變得靜謐,她微弱的呼吸聲不時傳進他耳中。
一開始他覺得煩躁極了,但聽習慣後倒覺得它像是一種輕緩的美妙音律。
為了怕自己被這聲音催化而打起瞌睡,孟波乾脆吹起口哨。
一路上,他從老歌到新歌全都吹齊了,似乎還不過癮,接著吹起輕快的舞曲。
假寐的小漁聽著他的口哨聲,隨著那輕鬆的曲調,她漸漸沉入美麗的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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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安靜的氛圍下,孟波開了三個多小時的車,可是離目的地還有一半的路程。
找了個地方停下車,他槌了槌發麻的雙肩。啊,他該去搭飛機才是,當時怎麼沒想到呢?
唉!八成是被這個小胖妹一煩,他的腦筋就沒辦法好好運轉。
他偏頭一看,正好瞧見小漁張著一雙大眼對他笑。
拜託,怎麼又來了?
「喂,你醒來多久了?」他瞪了她一眼。
「好一會兒了。」她的目光依然沒從他身上移開。
「醒了怎麼不說話?」孟波忍不住罵道:「標準的大花癡。」
「這裡是哪裡?」裝作不在意他話中的惡毒,她坐直身子顧左右而言他。
「花蓮。」他說著便打開車門下車,做了下伸展運動,,還有一半的路要開呢,可真累。」
「想不想休息一下?」她也跨出車外,慢慢走向他。
「休息?去哪兒休息?教我睡在地上還是在車上?不過車裡多了你就很擠了,我才不呢。」他用力抓了抓頭髮。
「車裡讓你休息,等你休息夠了再出發吧。」她說著便轉身離開。
「喂,你這女人怎麼一點主見都沒有?喜歡我也不要凡事隨我吧?」瞧她那副逆來順受的樣子,好像他光會欺負她似的。
「我只是有點渴,想去買點兒喝的。」她笑開嘴,並露出一口白牙。
咦,他怎麼現在才發現她的牙還真白,只不過這一笑將她兩頰的肥肉擠了出來,讓她的臉更像月餅了。
「你就這麼信任我?不怕我車子一開就溜人了?我奉勸你,我可不是好人。」他眉頭一蹙,眼底帶了抹冷熾的光芒。
「聽習慣了你的諷言涼語,這回聽你說了句實話,真難得。」小漁掩嘴一笑,反咬他一口。
被她這麼一說,孟波不禁臉色通紅,「不要以為你是女人我就不敢打,告訴你,我要是動了氣,管他阿貓阿狗我打了再說。」
「這麼說,在你眼裡我是女人囉?」她才不怕他的拳頭呢。
「你!」可惡,他怎麼老是說不過她?
「我相信你非但不會打女人,更不會無緣無故打那些不小心在你腳邊撒尿的阿貓阿狗。」她的笑語中帶著幾分戲謔,話一說完,她便安然自若地繼續朝前走。
「你給我站住!」孟波跑幾步就追上她。「你剛剛那個比喻很妙,不過你只說對了一半,我雖然不會動手揍在我腳邊撒尿的髒貓髒狗,但我會狠狠地踩住它們的尾巴,讓它們叫到死都沒用。」
「是嗎?」她偏著腦袋看著他。
「不信?那我告訴你,就像現在!」
他猛地朝她揮出拳頭,拳風強勁地發出刷的一聲,可是小漁卻閃也不閃地站在那兒。
千鈞一髮之際,孟波的拳頭倏然打住,就停在她鼻樑正前方不到一公分的距離。
他瞇起眸子,仔細打量這個奇怪的女人。若是一般人面對他剛剛那道拳風強勁的攻擊,再怎麼樣也會做出防禦的動作,但是她居然眼睛一眨也不眨,好像已百分之百確定他不會對她揮拳。
不,不能這麼分析,就算她百分之百確定,但是基於正常人的反應,都該會有輕閃的動作,莫非她……不是人?
這麼想著,他突然往她的手臂上一抓。
「有事嗎?」她瞧著他這怪異的舉動。
孟波暗忖,奇怪,有溫度呀!那她是人了,這麼說,應該解釋為她不是個「正常人」。他甩甩頭讓自己清醒些。「沒事。你多久回來?」
「很快,你想睡就快去睡一會兒吧。」她水亮般眼再次凝向他,這回竟讓孟波心頭驀地一跳。
他看著她快步往前走,目光不由得跟著她的背影移動。
此時已是傍晚時分,遠遠望去,夕陽染紅了整個山脈,彩霞滿天,餘暉照在她身上,像是灑下細細的金粉。